“哭什么,”明楼哑着嗓子说,“选了这条路就要直面生死。”
“我不怕死。”明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死是最简单的。”明楼冷冰冰地说。
明诚一怔,“我也不怕。”
明楼气极,大步跨过去把他按在沙发上,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不怕,可你想过大姐,想过这个家吗?大姐送你来法国读书,如果你有不测,她会是什么感受?你有没有考虑过!”
明诚在明楼锐利收缩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睁大的双眼,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明楼和他对视半晌,终于放开他,背转身一言不发。
柴火在一片沉寂中爆出轻响。
“我想过你。”明诚望着明楼的背影,缓慢而平静地说,“我想你会理解我。”
他在暗夜里摸索,身边的光亮一一熄灭,他咬紧牙关,举烛前行,然后看到了一团火焰。明楼,他的大哥,他熟悉敬仰的身影,和他并肩行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去往同一个方向。
贵婉的惨死使他惊恐,但是现在他已经无所畏惧,有明楼和他并肩前行,他手里的烛火燃烧得更旺,明诚知道,如果有一天他的火苗熄灭了,还有明楼的火焰照亮前路。他一点也不意外看到明楼出现在同行的路上,但又惊讶和自己并肩前行的那个人会是明楼。
“在花店见到你,起初我很怕,但是后来发现我是高兴的,比见到任何人都要高兴。”
“……明楼,是你,太好了。”
他用尽勇气说出这个名字,喉咙缩紧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有心底震耳欲聋的响声在耳边回荡。
明楼。明楼。
明楼的背脊挺直了,纹丝不动。高大的身影矗立着压迫在眼前,明诚忽然觉出悲伤和无奈。
明楼大概也是这么觉得的,因为他缓慢地转过身,伸手按在明诚的后颈上,把他按到自己怀里,深深地叹气,像是要把肺掏空一样。
明诚伸手抱住明楼,像抱住了一棵温暖的大树。
他失去了一盏明灯,无论如何不能重蹈覆辙。
他会成为明楼的灯罩,为他挡下子弹,为了他的火焰依然燃烧。
明楼杀过人,流过血,早就抛开了生死,而明诚走上这条险路让他欣慰又惧怕。
明诚的无惧正是他的畏惧。这心思藏于深渊,他一直不敢细探,此时被明诚的一句话搅动起来,沉沉浮浮,让他彻底把自己看了个清楚。
他到底无法对明诚背过身去。
于是他张开双臂,为他遮蔽风雨,为了他的烛火继续跳动。
肌肤相触的温热之间,有些秘密已经无处躲藏,也无需明说。
心跳贴合只有短短数秒,于他们却是漫长的寂静时光。
“收拾一下,我送你走。”明楼逼迫自己从拥抱中脱开。
明诚眼睛发酸,低着头没出声。明楼温热的手掌贴在他的后颈,暖意深入四肢百骸,他贪恋他掌心的温度。
“有什么话等从列宁格勒回来再说。”明楼轻声说。
明诚抬头,在他的眼睛里寻找自己想要确证的答案。
“我会请示南方局把你调到我身边工作,军统那边,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他们会破格录用你,做我的助手。”*
明楼坚实有力地拍了拍明诚的肩膀,拉他站起来。
“我是一名军人,从现在起,你也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