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一言不发,拉起他的手就走,他扭动手腕想要挣脱,被明楼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寒意在背后凝结成冰,他昏沉沉地被拽着走。明楼的步子很大,走得又快,他不得不小跑几步跟上。
暮色中不辨方向,他盯着脚下灰暗的路面,恍惚间觉得腹中空空,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十多个小时没有吃饭。他奇怪刚才怎么不觉得饿,偏偏现在饥饿难忍,脚步虚浮。
黑色轿车停在路边,明楼把他塞进后座,重重关上车门。那些愤怒的呼喊被隔在门外,锁在高墙内,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了。
“反了你了!”车子启动,明楼打了一把方向,朝他来时的路驶去,“谁让你来的?”
“大哥……”
“我问你谁让你来的!”
“我,我自己来的。”
“谁给你买的票?”
“是,是……”
“大声说话!”
“是阿诚哥的车票……我拿了他的车票。”
“胡闹!”明楼对无视车流匆忙穿过马路的行人摁响喇叭,再也按捺不住怒意,“大姐都快急疯了你知不知道!”
酸涩的热流涌上来,在眼角积聚成一洼湿‖润,明台眨了眨眼睛,努力忍住泪水。他从来没见过大哥发这么大的脾气,也没想到他会为此大发雷霆,他不过是偷拿了阿诚哥的火车票来了南京——当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小心翼翼地压抑呼吸,蜷缩在角落里,害怕任何过大的动静会再次招来怒斥。
暮色四合,十二月的夜晚渐渐起了雾,树木房屋浸在阴沉的灰雾里,枝桠凌‖乱,了无生气,列队前行的人影在车窗外一闪而过,鬼影幢幢。明台茫然地瞪大眼睛看着,只觉得一切都不似真实的。
火车站已经点了灯,远远望去像是漂浮在浓雾里的渔船,渔火明灭,等候登船的旅客。警卫团把车站内外围得水泄不通,看守的士兵查过明楼的通行证,又仔细检查车票,看清了是当晚离开南京的车次才准许他们进站。
明楼借用站长室的电话联系了家里,鹰捉小鸡一般把人拎上车,进了包厢才松开钳制。头等车厢的卧铺是面对面的两张沙发床,明台跌坐在床上,龇牙咧嘴地揉胳膊。明楼把一只纸袋扔在餐桌上,脱了大衣挂在门后,在对面床上坐下,一双眼睛暗沉沉地,喜怒不明。明台偷偷瞧他一眼,缩起肩膀往后挪了挪。
“你和那些学生一起来的?”明楼余怒未消。
明台摇头:“我在来南京的火车上遇到他们,他们说要去qing愿……”
“你跟他们一起来请yuan?”
“不是……”
“那你来做什么?”明楼忍不住拔高声调,“大姐三令五申不许你们离开上海,你听不懂吗!”
明台怯怯地嗫嚅:“我,我看到阿诚哥买了票,他说要来南京,但是他一直在办出国的事,我想,我想……”
“我问你为什么来南京!”
明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他吓得一哆嗦:“我有几个同学要去读军校,我也想去。大姐不答应,我想找您商量……”
“不行!”明楼截断他的话,毫无回旋余地。
明台愣住了。最后一丝希望被掐灭,他连申辩和解释的机会也没有,他的大哥甚至都没有听他说完。
不甘和委屈堵住嗓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难受极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的同学都可以去,唯独我不行?”
“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要答案!”他憋着一股气,使劲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
“你怎么不想想大姐?她从小把你养大,吃了多少苦,她不求你出人头地,只求你平安……”
“无国无家,哪来平安?”明台冲他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