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温了牛奶,阿诚和明台一人一杯。

“阿诚啊,腿抽筋是因为你在长身体。以后记得早晚都要喝一杯牛奶。”

阿诚接过杯子,显然有些激动。最近夜里他时常会腿脚抽筋,痛醒了就咬被子,忍过了痛也就忘了,没有对人提起过,碰巧今天让明楼发现了。他没想到大哥大姐待自己这么周全,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

细小的情绪落在明楼眼里,明楼笑了笑,不说什么,转身给姐姐安置好躺椅。明镜洗过澡,换了宽松的竹布旗袍,躺在椅子上打扇子。她奔波了一天,这一躺下浑身的筋骨都松泛开,骨头缝里也冒着酸。

明台忽然说:“大姐,我要听故事。”

“大姐累了。”明楼拦着他。

明台不依不饶:“那大哥讲。”

明镜笑起来。她的确累了,但是也不想拂了明台的兴致,于是拿扇子点点明楼:“你来。”

大姐发了话,明楼只得遵命:“想听什么?”

“好玩的。”明台说。

“历史故事。”阿诚补充了一句。

好玩的历史故事,明楼在脑子里搜罗一遍:“那就讲越王勾践复国的故事。”

阿诚来了兴致,侧过身对着明楼,明台不知道那是什么故事,听到越王,觉得应该是个厉害人物,就静静地听大哥讲。

明楼讲故事和做文章一个套路,习惯先把背景和人物疏理清楚了再开讲。明台起先还有兴致问阖闾是谁范蠡又是谁,没过多久眼皮就开始耷拉下来。阿诚强打精神听完了勾践卧尝苦胆,听到子胥进谏终于打了哈欠,头一歪和明台靠在一起。

明楼正讲得起兴,忽然被明镜推了推胳膊,回头一看,两个小的互相搂着,头抵着头睡着了。

明楼微哂,故事才讲了一半呢。他悄声对明镜说:“我带他们回房。”

“别,现在动会吵醒他们的。”明镜拦住他,扇子轻轻搁在他要伸出去的手上,“让他们再睡一会,我给他们扇扇。”

明镜拿了那把最轻巧的竹丝扇,笑容如夏夜柔软的风。明楼把蚊香盘挪到她身边,自己在一边打扇子,凉风阵阵往明镜身边吹。

墙下草丛里又响起蛐蛐儿清脆的鸣叫。

“大姐,苏州的厂子是不是有点麻烦?我看您下午回来的时候忧心忡忡。”

“厂子没事,你别担心。”

“那就是局势不太妙?”

明镜看了看他:“你也听说了?”

明楼点点头:“酒楼店铺,到处都有人说。”

明镜轻轻叹了口气:“我今天听冯会计说起,才知道到情形已经这么坏了。她老家是无锡的,传言说那边一直在增兵。唉,不晓得这场战事能不能免掉。前两年北边不太平,现在连南面也不得安宁。”

明镜这一声叹气把明楼带入了沉默。

“我担心……”明镜看了看两个小的,见他们睡得正熟,压低了声音说,“两边都冲着上海来,我实在是担心。你说会不会……”

明楼沉思着,摇了几下扇子:“应该不至于。租界华界牵扯各方利益,哪怕北平政府无力调停,租界各国也不会坐视不管。”

其实明镜也明白个中道理,但是明楼讲出这番话,又给她添了额外的勇气:“我也是这么想。至少租界应该是太平的,我守着你们也就心安了。

“现在政府名存实亡,到处军队割据,你争我夺。我看这份太平也难保长久。”

明楼语气和缓,神色却是肃然,明镜见他这样,又勾起心底的担忧。

“明楼,姐姐一直想让你去国外读书,你偏不肯。国内乱成这样,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