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孑然一身漂泊于世,花费数月习惯黑暗,同无数人擦肩,游走天下不曾驻留,最后来到一座小小的义城,在破败的义庄中救治一名惯会逢迎的少年。
少年同他朝夕相对,结伴夜猎,让他以为自己寻到了可以同行之人,可转眼又跳出了一只惨叫的猫儿,悲愤欲绝地向晓星尘控诉凶手的恶行。
晓星尘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循环的大圈中,他拼尽全力想要逃脱出这个充满诅咒的圆,手中利剑即将出鞘,却又忽然感到一丝带着甜味的气息向他靠近,少年乖顺无比,停在他嘴畔冲他轻声撒娇:“道长,我回来了。”
“道长,该醒了,今天怎么睡那么久?”
梦境与现实相重合,晓星尘猛然惊醒,微张着嘴却无法呼吸。许是他脸色太过吓人,薛洋愣了愣,靠近前来,伸手摸他的额头,关切道:“怎么了?”
晓星尘偏头避开了他的手,薛洋动作微顿,拧了一张湿布巾递给他,说:“擦擦脸吧,都是汗。”
薛洋说完就站起来,跛着腿到热气腾腾的炉边搅拌米粥,若无其事地邀功道:“我都做好饭了,洗脸的热水也倒在盆里了,道长可有奖励?比如……今天给两颗糖?”
晓星尘没应声,他洗漱完走出屋子把水倒了,回到炉边,面前已经摆好了一碗热乎乎的大米粥和两碟小菜。
薛洋吹了吹碗里的粥,说:“早上下雪了,不过只下了一会儿,现在化得差不多了。”
蜀东少雪,他们才来第二年,竟就遇上了。
晓星尘神色稍缓,微微勾起唇角:“瑞雪兆丰年。”
之后晓星尘去洗碗,薛洋给他打下手,晓星尘洗好碗要进屋,薛洋亦步亦趋,眼睛转着转着忽然发现墙角几丛枯草夹缝中亮晶晶的,凑近了才看清是几簇未化的薄雪。
薛洋把枯草挖出来,捧在手里一拐一拐地往屋里蹦,晓星尘放下碗筷回身提醒:“别走那么快……”
“道长猜我手里有什么?”薛洋兴高采烈扑到晓星尘面前停下,“哎呀屋里太热了要化了!”
晓星尘正疑惑,就觉得眉心一凉,细碎脆薄的冰晶触到人的皮肤就融化了,薛洋手指沾着水珠,跟晓星尘解释:“是今早的雪。”
薛洋把草中还没化完的冰挖在指尖又迅速点上晓星尘眉心,笑嘻嘻地说:“道长也沾沾这祥瑞之气。”
眉心的水珠凝聚在一起,顺着鼻梁滚进绷带里,晓星尘呆愣着没说话,听见薛洋蹦出去把草扔了,又蹦回来,叹气:“没人撵你,你慢些走……”
薛洋应了一声,象征性放慢脚步,又走几步就到了板凳边,坐下了。
晓星尘坐到他旁边,虚握拳头悬在半空,薛洋便从善如流伸出右手,掌心翻向上,接住晓星尘给的糖球。
晓星尘指尖在薛洋掌肉上停了一会儿,敲了一下:“今日只有一颗。”
薛洋没耍赖,也没问为什么,干脆地说了一句好,就把糖放进嘴里了。
晓星尘听他咂糖,缓声说:“糖铺子年初八才开门,这才初一,之前的不剩几颗了,要是今日吃了两颗,就得断一日没得吃。”
薛洋咂嘴的速度慢下来,愣愣地看着晓星尘说:“哦……”
薛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解释,一时有些坐立不安,他无言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没有也没关系,我也没那么爱吃糖……”
晓星尘笑了一下,薛洋就憋不出话了。
年初一没人出门,下了雪外面又冷,两人窝在屋里无所事事,薛洋手里拿着小刻刀在橱柜上胡乱刻画,刻好了叫晓星尘去摸,晓星尘摸出是一朵八角霜花,和昨日收到的发冠上的纹路不同。
薛洋道:“道长,昨天给你的东西呢?我帮你戴上吧,昨天太晚,没让你戴,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晓星尘迟疑了一下,拿出来给他,薛洋便站起来将那发冠套扣在晓星尘的发髻上。这发冠是乳白色的,木质细腻有韧性,被打磨得光滑发亮,正中那朵霜花纹路清晰边缘干净,衬得一身白的道长更加出尘不凡。
这一身白里最扎眼的就数道长脸上的绷带了。他的眼伤愈合了很多,近来已经很少有血水溢出的情况,绷带颜色始终净白,遮不掉道长仙风道骨的风采。
可薛洋见了还是觉得疼。
薛洋久不出声,晓星尘抬头问他:“怎么了?”
他是坐着的,这一仰头更叫薛洋直面那一层层蒙眼的白布,薛洋顿时疼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抬起手,指尖很小心地避开晓星尘的眼睛落在耳鬓的绷带上,哑声问:“是不是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