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左手中毒麻痹动不得,在衣服上把染血的右手蹭干净,轻轻摸了摸晓星尘脸上的血痕,然后又看了他一会儿,轻声唤:“……道长?”

晓星尘一动不动。

“道长。”薛洋小声说,“我回来了。”

他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凑过去在晓星尘嘴角落了一吻。很轻很软的一个吻,温柔得不像薛洋这样的人会有的吻。

薛洋只停留一瞬,偷得安慰便很快站起来,走到庙门边关门挡风。

他刚单手把门固定住,正思量现在到村中天井取水给道长擦脸要用多少时间,背后晓星尘慢慢撑着霜华剑站了起来,立在他身后,开口道:“薛洋……”

仿佛悬在头顶的铡刀终于落下,薛洋看着门板上野猫留下的抓痕,沉默许久,阴着脸转身,冷笑道:“多嘴多舌,就该多砍几刀,便宜它了。”

薛洋心神不宁,没发现晓星尘语气间的试探和犹疑,直接用回了本音,晓星尘在他开口那一瞬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用霜华抵地才勉强站稳。

还有什么可怀疑,此人就是薛洋!

薛洋看见他动作才知自己着了道,却也后悔不得,他隔着篝火站在晓星尘对面,看见道长的双眼流出血水,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然而眼睛终是同晓星尘一起红了。

第十章

晓星尘眼里不断有血泪流出来,薛洋看得心悸,死死盯着晓星尘拿剑的那只手,生怕他再把剑横上自己的脖子。

好在晓星尘并未悲愤欲死,他茫然抬手去抹脸上的血水,颤声问:“为何骗我?”

薛洋老实道:“一开始要靠你救命,后来……”

“后来怎样?”晓星尘几乎要把一口牙都给咬碎,举剑指着他,“后来觉得好玩儿?”

再次从晓星尘嘴里听到“好玩儿”这个词,薛洋心里猛地一颤。上一世晓星尘也问他好玩儿吗,他说好玩,之后是无休止的争吵,换来晓星尘的崩溃。这次他绝不敢再说这样的话,但是光听到这几个字就已经开始颤抖,怕还是一样的结局。

薛洋红着眼睛,半晌,半是讥讽半是无奈地问他:“如果我不骗你,你又打算怎么办?又把我扭送到金麟台?”

晓星尘的剑微微颤了颤,他勉强定住心神,道:“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你骗我是为了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薛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总不能说他重生了,再见到他时已经情根深种,这些日子一直是在弥补吧?且不论重生之说可不可信,就是晓星尘信了,问他为何重生,重生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又该怎么回答?好不容易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薛洋绝不可能让他知道那些事。

晓星尘听他沉默,又气又急,质问着:“谷儿村是怎么回事?你同我一起夜猎,都做了些什么?”

薛洋听他这么一问,忽然冷静下来,他看着晓星尘,想起来这一世的晓星尘的剑还没被弄脏。

薛洋突然就有了点底气,他道:“实话跟你说吧,我一开始的确想戏弄你。我手里有尸毒粉,沾上的人都会染上尸毒,你的霜华剑可以指引尸气,我断了那些活尸的舌头,是想骗你杀人。”

晓星尘气得双手颤抖,剑都几乎握不稳。

“谷儿村的四十三口人是我杀的。”薛洋看着他继续说,“我本来想让你出手,想借刀杀人,想看你们这些自诩高洁的道长滥杀无辜,知道真相后又追悔莫及的样子……但是我后悔了。”

“晓星尘,我看到你来就后悔了。”薛洋一字一句地说,“不管你信不信,除了那次,我之后没有再放过尸毒粉,我跟你夜猎,就是普通的夜猎,我……我没有害你。”

晓星尘听他不知悔改,还像辩解的话,简直不可置信,他怒骂道:“那谷儿村四十三条人命算什么?!你一个玩笑就要了他们的命!我竟浑然不知……你好生恶毒!你……你真叫人恶心!”

薛洋眼中凶光微露,冷冷看着他:“我杀便杀了,你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栎阳常氏五十多条命不也被我取了?你想管,管得了吗?”

栎阳常氏是晓星尘心里一根刺,晓星尘气得头疼,眼里又有血水流出,他喝道:“白雪观也是这样吗?还有宋子琛道长?因为你一时兴起就要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怎么这些人都觉得他在开玩笑,他看起来像是这么喜欢开玩笑的人吗?谷儿村有人笑话他,他便顺手杀了,常慈安戏弄他断他手指,他便要他们一家人的性命,怎么就叫一时兴起?他薛洋只杀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要怪就怪世上让他看不顺眼的人太多了。

薛洋极其恶毒地笑了一声:“我为什么去白雪观,为什么弄瞎宋道长的眼睛,你真的不知道?你应该知道的,不然怎么会把眼睛挖给宋岚呢?若不是你多管闲事,非要抓我,我何至于去寻一个道观的麻烦?你们自以为匡扶正义,到头来还不是被那些所谓名门弃如敝履,比我都不如?!好一个明月清风,好一个傲雪凌霜,我倒看看,惹上我这样的煞神,又遇上金麟台上那帮老滑头,你们还怎么济世!你们连自己都救不了!”

晓星尘被他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怒喝一声提剑砍来,薛洋也在袖中默默倒握住降灾的剑柄,负剑迎战。也不知那猫儿爪子上到底是什么毒,他服药这么久,左手依旧动不了,只隐隐有了知觉,却只是麻痛,却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