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为庶人,不可袭爵,不可继承家业,不可科举,子嗣亦不准科举。
这是今上最后的让步,留了条命,却断了他们所有能够向上爬的路,但是今上到底还是有意无意给人留了一条,只留下最后一条——上战场。
祖宗从战场上拼杀来的地位,你要是想要的话,就再去战场上拼回来。
只可惜,参与其中的,或是沾到些边的十数个人,只有一个自己跑去了边疆再做拼搏,其余这些个全选择龟缩在京城。
虽然失去了袭爵的可能性,但是这些人本也是家族的小儿子,按照世家的规矩,长子一般都是不往科考路走的,长子袭爵、管家,并无更多的余力去给朝廷任职,唯有聪慧又懂事的幼儿,会被派去念书,这是大世家已成体统的一套。
因而,虽然无法再参加科考,不可袭爵,为庶人,一应礼制全都降为了平民百姓,不得穿丝绸,不得乘大轿,但是他们还是家族最疼爱的幼子,被救回家后跪了几天祠堂又变成了京城的小公子。
这点,今上心知肚明。
家国天下家国天下,他们还真是把家放在了最前了呢。
对此,今上只是冷笑几声。
等还有心庇佑他们的老爷子一个个都死了,难道他们的兄辈还能忍得下他们吗?
天救自救者,今上看到的,上皇有何尝没有看到?他失落之余,将目光转向了唯一一个不同寻常之人。
这唯一一个奔赴战场的是柳家的一个小公子,曾是世家公子,这事本也和他无甚干系,他本也不欲科考,只是其中有个朋友,托他帮了个小忙,这小公子武艺高强,又见是友人请托,二话不说就应了,这一应就应出了大事情。
等知道这些人究竟干了什么后,这柳小公子当场与他的朋友割袍断义,并且将人臭骂了一顿。
只是无论如何,他到底被牵扯了进去,等今上开恩将人放出来之时,他一听对他们的判决二话不说就骑马从军去了。听说现下在朔北军干的有声有色。
这一切都是今上身边的暗吏汇报上来的,倒让今上有那么点欣慰,总算没有全都是烂到骨子里面的,还有个能救一救。
这柳家公子正是柳湘莲。
宝玉的至交好友之一,当初贾宝玉知道朋友被牵扯其中,还想托人去求情,被贾政和贾母都挡了回来。
他不死心,又去寻了北静王水溶,却被水溶将这事和他掰碎了说明白,并且劝他莫要牵扯其中。
东奔西走之下,救人无望的贾宝玉自那日起猛然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之处,哭了好几次,又不能去天牢探监,倒是薛蟠走了些银钱关系塞进去了点东西,算是让柳湘莲好过了些。
挚友身陷囹圄,却不能得救,也是宝玉薛蟠二人有了那么点想要改变念头的起因,后来得知今上对那些公子哥儿的判定后,两人又是悚然。
原来,他们所拥有的,只不过是别人随口一说,就能夺走的。
薛蟠和宝玉二人并一干友人去接柳湘莲时看到那些平日里高傲恣意的公子哥听闻圣旨后如丧考妣的样子,二人心头直发冷。
失去了这些,我会是什么样?
倒是柳湘莲洒脱,他本也不曾在乎过这些东西,只是对二人道“我误交损友,险些害了扬州城几百考生性命。”
三人坐在柳湘莲家的庭院内,这儿因为这段时间的动荡景色颇有衰败之色,没人打理,又是秋好时节,不过几日便杂草丛生。
他制止二人宽慰他的举动“在里头的这些日子,我都想过了,以前我虽号称纵情山水行侠仗义……到底内心还是有怨的,本朝重文轻武,我习得一身武艺,却无处发挥。”
“现下走了这一遭……我也……能下定决心了。”
他摇摇头,“我虽不是个文人,却也知道这次改八股为策论是件好事,前些日子我们吃酒时候还说过这事,谁知就差点被人利用了去。怪我自己没有脑子,今日圣上的圣旨上头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柳家祖宗也是战场拼杀过来的,虽然本朝轻武,但到底还是有仗打的。北边南面异族年年来犯,只不过,之前是我自己骗自己罢了。”
他轻轻拍拍二人的肩“我心已定,下月便去从军,自小兵当起,我便不信,没有了祖荫,我就真的一事无成了。宝玉,文起,今上是欲有一番作为的,我知你二人不喜八股,尤其是宝玉,你口口声声骂那些人禄蠹,但我亦知,你所恨的,不过是那些一心钻营只为当官而当官之人,当好官你的人,你却是不厌弃的。只是现下改考了策论,陛下所选之人,定有治世之才。”
“你本就恨那些蝇营狗苟之人,现下可以见得的吏治清明,你又有才,不妨下场试上一试?”
他见宝玉欲开口,忙打断他“你先莫要驳了我,你仔细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何况你们这次定也是为了救我多番奔走。”
“怕是无人可救我吧。”
两个少年闻言都露出了难过的神情,薛蟠随即转为愤怒,他恨恨一拍桌子“吃酒时候个个都说的了不起,关键时候却一点都使不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