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然的父亲是一个秀才,托了关系在衙门找了个活计,人很好,乡里乡亲关系很和睦……这一点,自他病后,左领右舍送来的各式营养品就能看出来了。夏家守孝的几年,孤儿寡母的也全靠邻居们照顾才没被二流子上门来骚扰。
夏张氏是夏爸爸蒙师的女儿,嫁给夏爸爸时候不过十四,转年就生了个儿子,那一年夏爸爸亦是中了秀才,因此夏安然非常得宠,从他的大名就可看出了,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期许,不过安然两字。
只是后来,夏爸爸屡试不中,他倒也洒脱,干脆不考了,寻了个机会钻营进了衙门,每个月拿的月利也算不得少,加上夏氏擅长女红,这个小家也过得有滋有味的。
每每说起这些,夏氏总是要红了眼眶,在她的眼里,夫君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的人了。
她并不愿早早失去父亲的儿子忘记父亲的形象,便时常给儿子说起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有多么疼爱他。
若是普通的孩子,怕是早就不耐烦了,只是夏安然毕竟不是孩子。
他一边认真的听着夏氏的叨叨,一边提出一些小问题,比如夏氏说,爹爹以前下了衙总是会顺路给你带一串糖葫芦,他便会问糖葫芦要几文钱呀,糖葫芦里面是几个山楂呀,久而久之,这个时代的物价便被他摸了清楚。
然后他发现问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峻。
夏家完全就是入不敷出。
天气即将转暖,夏氏近来接到的洗衣活计已经少了起来,她现在还能接到这些量,主要还是因为她家有井水,加上主顾见她洗的干净又仔细,才算是照顾了她一些。
况且夏安然并不支持夏氏用这手法赚钱,夏氏的女红很不错,作为一个绣娘,她手上一旦长了冻疮,势必会影响手势。
夏氏知道吗?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需要养家,并无他法。
这位坚强的母亲似是看出了儿子的不安和担忧,摸了摸他的头“我儿,莫要担心。”
“妈没事的。”
“这疮子,等到开了春就能好了。”她温柔得笑了笑,“等开了春,妈就去接些绣活,日子,总是过下去的。“
夏安然动动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他在接下来的几天跟着夏母出门,走街串巷,试图寻找商机,但是很难。
姑苏城的商业已经相当发达,就连来自未来的夏安然在第一次逛街的时候,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实力上演了乡下小子进城。
夏母今天带他出来是为了卖之前攒下的绣品的,这些东西在现在卖不出价,只是夏家现在需要这笔钱,便乘着今日难得停了雪跑了出来。
二人走进了一个布庄子,夏安然在门口等,里头都是女眷,他跟着进去看了一遍,又听了几句,感觉太复杂了,便和夏氏说了一句,出来坐在了门口的小台阶上,撑着腮看着过往的行人。
看着看着,他发现了一件不对劲的事儿。
有一个妇人,抱着一个穿着富贵的小孩儿,小孩儿似乎是累了,正在妇人肩上熟睡,妇人将披肩盖在了小孩身上,一路疾走,却似乎遇到了熟人,便停下来和一女子说了几句话。
夏安然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们几眼,猛然站起了身,他来不及和母亲说什么,乘着这妇人被绊住的功夫一路小跑,就在这抱着小孩的妇人经过前几分钟,巡逻的衙役刚刚走过,他顺着记忆中的方向直冲而去,找到了!
看到身着官府的衙役,他猛然扑了过去,一下撞到了人身上,被撞的人一回头,见是一小孩,眉一皱,还没等他呵斥,就听这小孩说“有拐子!”
小孩喊得大声,声音奸细又有穿透力。周围的商铺行人纷纷看了过来,江南女子娇柔动人,姑苏女子在其中更是佼佼者,因而,这地的拐子就没见少过,全是偷了人家的女儿卖到腌臜地方去的,也有□□几年卖到北边给人做奴婢的,当地的官府找也找了,查也查了,找回来的永远不如丢掉的多。
现在这拐子二字,又是被小孩儿叫出来的,自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衙役见状忙问“小孩儿,拐子在哪儿?你可莫要胡说!”
“不是胡说!”夏安然做出一幅理直气壮的模样,小脸都气的红彤彤“我看到的!一个女拐子,抱着一个小少爷!”
小少爷!
衙役们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另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衙役边走过来对夏安然说“小孩,你还记得他们往哪儿去了吗?”
夏安然点点头,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喘匀气,给人指了方向“女拐子穿着藕色的袄子搭灰蓝色的裤子,长的颇为富态,她拐的小孩大约三岁,应是个男娃,正趴在女拐子肩上睡觉,男娃穿着青色衣裳,红色的披风,很显眼。”
见他口齿清楚不似作假,几个衙役便顺着他指的方向跑了过去,夏安然形容明显,加上这男娃披着红色披风也确实显眼,等夏安然急急赶到的时候,女子已经被制服,正被衙役压在地上滚动,到底男女有别,衙役也不好紧压着她,便被她找机会在地上打起了滚撒起了泼“我冤啊,这是我们家小少爷,我是小少爷的乳母,今日带着小少爷随着主母回娘家的路上,主母仁慈,带着咋们来看看这姑苏城的热闹劲,谁知人生地不熟与主母走散,正抱着小少爷往原路找人呢!我主家是金陵宋家,车队就在城外,诸位若是不信,可以随我至城外,看看我们的车队是不是在那!“
妇人这一出看着实在不像是说谎,来来回回均有因果,原本义愤填膺的围观群众也露出了迟疑之色,见状,女子赶紧说“主母发现我们不见了,定会出城和车队汇合,现在定然心急如焚,各位官老爷若是不信,且跟我走一趟便知真假。”
这下,就连官差也有些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