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韩非愣了愣,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但韩王的话还没说明,他也不好表态,于是只道:“过完这个生辰,便是二十三了。”

“嗯,是不小了。”韩王旁敲侧击,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子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有一双儿女了。有些事情,你得自己筹备着,不然那些大臣们总会争先恐后,帮你筹备。”

韩非牵强笑道:“儿臣一心挂记父王和大韩,没有心思想其他的。”

韩王见他不通情理,索性把话摊开,“婚姻是人生大事,不想不行。若不是王后提醒,寡人都不知,王宫竟然有二十三岁还没成家的公子。”顿了顿,终于说到重点,“寡人寻思着,王后娘家有个嫡出的侄女,刚满十六,样貌家世都不错,与你倒十分般配。”

韩非心中警铃大响,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父王恕罪,儿臣还没有娶妻的打算。”

韩王隐隐不悦,冷笑两声,“那你何时才有这个打算?”

韩非想了想,道:“儿臣几日后才上任,司法一职的责任重大,儿臣许多东西都要学习,恐怕,没这个精力。”

韩王叹息了一声,转身,直直盯着他,“老九,你以为,寡人单凭荀况的一纸荐书,就把这么高的官职交给你?”

这下,韩非的脸色都变了,“......那是?”

韩王把缘由和盘托出,“世上的事情,有一个果,并非只有一个因。王后的侄女好歹是嫡出的贵族小姐,她非你莫嫁,单单凭你一个九公子的身份,迎娶她终究是不妥,寡人的面子也挂不住。”

韩非恍悟,合着,这个官职还是当上门女婿换来的?

“原来如此......”

韩王见他犹疑不定,又道:“王后娘家的地位不低,你一得了高官,二得了美人,三得了岳丈家的后盾,还有何不满意的?”

韩非抬头,看着树梢上的枝条摇曳在风中,叹道:“父王,若此生所娶之人皆非所爱,儿臣宁愿孤独终老。”

“不知所谓!”韩王愤怒地一哼,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染了怒色,“这点你真该跟你四哥讨教讨教,莫要总想这些风花雪月不切实际的东西。待过几年你才明白,今日摆在你面前的,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韩非仍旧笔挺站着,像在风雪中长青的劲松,“若父王执意要将司法一职与结亲混为一谈,儿臣唯有请父王,收回封官的指令。”

韩王顿了顿,“你说什么?”

“请父王收回封官的指令。”韩非重复了一遍,胸口憋了一口闷气。

他的抱负,他的希冀,绝不可能去依附婚姻实现。

他下巴微收,直直盯着韩王,字句铿锵,前所未有的决绝,“因为儿臣希望有一日,父王看重儿臣,是因为儿臣胸有点墨,腹有诗书,目有章法,心有原则。而不是攀附妇人,贪面首之欢。”

这番话,倒是让韩王狠狠一惊。这等好事要放在其他公子身上,肯定都额手称庆,恨不得昭告天下。韩非......倒不屑一顾么?他这个疏远得几乎快要忘记的儿子,在外面的那十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荀况,那个传闻中性格孤僻怪异的老夫子,究竟教了什么给他?

韩王为君十几载,一半的心思挂在前朝,一半的心思挂在后宫,对这些前沿的改革思想一概不问,制法强国的主张他更是看也没看过。把强国的筹码悉数压到强军上,收上来的税金也都拿去养兵,即便国库空虚,也要让军队富余。这也是姬无夜权倾朝野的原因。

殊不知“民心如水,水势无常”,一味强军而忽视法治,赋税繁重,将领恃宠而骄,功压君王。国人莫敢言,唯只道路以目。时间一长,无疑会导致官逼民反,内乱横生。

这一点,韩王明白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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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房,我前两月藏的酒呢?”相府中,蜿蜒的红木走廊里,韩非将手搭在栏杆上,问道。

普天之下,唯有张良这里,他才讨得了一丝安心,不用想那些烦恼之事。

“韩兄,天色这么晚了,饮酒伤身。”张良拎着灯笼出来,拢了拢身上月白色的披风。

韩非闭眸抬首,叹道:“诶,辜负美人,空樽对月,实乃人生两大憾事。”(《天行九歌》台词,非老木原创)

张良莞尔,将灯笼放在地上,在他身旁站着,“韩兄近日怎么了?又怕负美人,又怕负美酒。”

韩非想起与韩王的对话,心里一阵难受,低声叹道:“今日险些都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