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这回,东皇释没有接话,已经没有可以站住脚的点了。换句话说,这场辩驳,他确实心服口服。

张良眸中微烁,表情却没变,进一步道:“宝剑好比步履。若不合脚,无论造价再昂贵,穿着也会不舒服。在先生眼中,何尝不是这样想呢?”

窗轩上停了一只百灵鸟,偏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好奇了半晌,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扑腾着翅膀飞远。

东皇释的声音变得缥缈,怅然一叹:“利剑之于剑客......人如其剑,剑如其人......”

张良见东皇释没有再反驳,于是站起身,把腰弯得很低,拱手相请,“如今九公子身处水火,一退再退。先生慷慨,是明大义之人。请伸出援手,还他清白!”

东皇释收回看景色的眼睛,拎起茶壶,将张良的杯子沏满,“吃茶。”

张良抬头,望着冒气的茶杯,不动声色地拿起来一饮而尽。末了,还举起茶壶,对着嘴,把茶水悉数喝干。

他从未如此粗鲁,但为了逼东皇释做决定,不得不粗鲁。

好了,这下没茶可吃了,看东皇释还如何拖时间?

东皇释望望他,又看看自家空荡荡的杯子,一时愣住。

茶水滚烫,嘴唇被烙得通红,又深深弯腰,拱手行礼,“恳请先生出手,救下九公子,也救下轩辕剑。”

壶嘴上挂着一滴水,晶莹剔透,啪嗒滴到桌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山风卷了一片叶子过来,飘飘然落上窗户的横木,停了片刻,又飘去到更远的地方。

是“也救下轩辕剑”,而不是“也救下韩国万民”,他深知在东皇释眼中,名利权势只如白雪上的鸿毛,不值一提。韩国换了君王,于他而言没有丝毫影响,即便是国灭了,他也最多站在城墙上对着烽火感慨一番。过一阵子,他仍旧靠着九钟楼的镇楼宝物,享誉八方。

所以,九钟楼的倾城宝物才是他心中最重。

张良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考量的,并不是一味地戴高帽,否则弄巧成拙,反而让人生厌。

屋内沉寂了片刻,少顷,被东皇释的大笑打破。

“哈哈哈!张子房,好一副伶牙俐齿!我总算知道,为何韩非三句话都不离你了。”悠闲地转着手里的空茶杯,定定看着张良,“他确实离不了你。”

张良眉头一松,胸口似有荡气回转,袖中拳头也终于松开。郑重朝他一拜,哽咽道:

“多谢先生!”

很久之后,东皇释询问张良,是否知道他为何要把轩辕剑给韩非。

张良摇头,半猜到:“因为韩兄送与你三只锦囊?”

东皇释发笑:“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送你锦囊,问你要心头至宝,你会答应么?”

张良疑惑,“......那是?”

东皇释道:“因为他的一句话——棋局是可以重头来过的,人生却是不行。趁失意还未酿成遗憾之前,要早早处理才是。”然后看向张良,“人生只有一回,所以,他才倍加顾惜你。”

当然,这是后话了。

那日,东皇释答应进宫作证。张良问他可有进宫的令牌,没有的话,可以去问张开地借。东皇释却说:

“没有那东西,宫门的侍卫也不敢拦我。”

张良一愣——这个东皇释,跟韩王宫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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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皇释是个慢性子,说天晚了不适合赶路,于是吩咐了小厮随从,备上马匹轿辇,明日天亮再出发。张良也没有催促,既然东皇释答应下来,他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才落了地。

摸了摸发间,发现头上的簪子却不知去向,那是韩非所赠,跟着他也十年了,定要找回来。想来应该是昨日在门口踉跄的那一下弄掉了,于是提着灯笼出去找。

刚开门,就碰到守在石狮子旁边的卫七。

张良眉眼一冷,不做理会,灯笼往前一伸,提起衣角跨出门槛,在石砖上仔细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