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听了,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子房记下了。”
一旁的暗卫见韩非包扎的手法并不娴熟,但碍于身份,并没有上前揭穿。只是从衣襟里掏出一瓶伤药,递给子房,“这药治创伤很灵。”
也没有尊称,也没打招呼,劈头盖脸直接上来这一句,让人觉得十分突兀。
还是韩非率先反应过来,笑着让张良接过,“卫七这人说话就这样,跟木头一样。子房你别见怪,以后见得多就好了。”
卫七?像木头一样?
张良把药瓶子放进怀里,侧首,直勾勾盯着那暗卫,“阁下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卫七垂眸,看不到神情,“皮囊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粗,像磨刀石一般,冰冷又粗糙。
张良疑窦顿生,“阁下的声音......似乎也跟常人不大一样。听上去,像是故意作出来的。”
张良性格慢热,在陌生人面前一向话少。只是今日,有些奇怪。
韩非看出他的反常,问:“子房,有哪里不妥么?”
张良仍是盯着卫七,“韩兄,他是何时开始跟着你的?”
韩非如实回答:“约莫有半年了。那时我还在桑海,机缘巧合下与他相识。他的武功很高,若是参军定能拿个好军衔,但他无意于功名利禄,一心想跟随我。我便学了一回相千里马的伯乐,将他留下。”
张良又问:“果真是在桑海遇上的?”
韩非点头,“果真。”他见张良恨不得把韩七的面具盯一个洞,心里委实疑惑,“怎么了?”
张良终于收回眼神,叹了口粗气,“没有。我只是觉着他的身形很像我一位故人,但那故人去了西方,而桑海在极东之地。”张良的表情蓦然凄哀,手指不断摩擦着衣袖的布料,“况且......若是那故人回来了,不会不认识我。是我认错了。”
说着朝卫七拱手行礼,坦然一笑,“方才多有冒犯,望阁下莫要见怪。”
卫七颔首,藏在面具下的表情不自然了一瞬,“言重了。”
没错,声音也不一样,断然是认错了。
半空的星辰稀稀疏疏,闪烁了两下之后,被乌云挡在身后。
那晚,一场莫名其妙的意外,勾起了张良封存许久的思念。卧床躺到三更仍旧没有睡意,索性起身,推开窗户,抬头望向屋檐的角落。那无端端突出来的一块,像是把夜空劈了一条缝。
西门厌曾对他说:“以后睡觉的时候,别看檐角。”
但是张良就是个倔脾气,西门厌越让他不看,他越是忍不住。
他抬头,望着那个孤寂的檐角,觉得它十分可怜,在风吹雨打中沉默,永远都端着那一副面孔,空荡荡的,要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晚风很凉,张良的眼眸被凉意熏红,没有约束的头发飘飞在空气中,竟生出一股子忧愁。他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想,不论西门厌是否有归来的那一日,他能平安,才是最好的。
那晚之后,张良病了。大抵是应了韩非那句“有伤必有寒”,他第二日没能下床,浑身滚烫。
古时候,医疗水平很不发达。人们把小病叫“疾”,大病才叫“病”。而发烧在寻常人眼中已经算是大病了。一个没调理好,便能烧死人。
“我睡了多久......”张良面色惨白,病怏怏地掀开滚烫的眼皮。
“已经两天了。”若离的两只眼睛已经哭成了核桃,“老爷给你换了好几个大夫,如果您今日还不醒,老爷就要进宫去请太医了。”
“那你快叫人去禀报祖父,省的他担心......”
若离点头,“嗯,已经去了。”然后忐忑地问,“公子,您现在觉着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