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陡然听见花船中传来一阵歌声。
“狼烟起江山北望,风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薛蟠扑哧一声笑出来,果然记起这是当年折腾他们这群傻大个的时候鼓捣出来的穿越者必备军歌。当日教他们唱来无非也是闲极无聊的逗趣之举,可时隔多年再次听见,却恍惚间百感交集,感触良多。
徒臻见状,越发温柔了唇角的笑容。伸手帮薛蟠整理了一下游戏凌乱的发丝,柔声说道:“此去经年,岁月静好。”
薛蟠回过神来,看着灯火映衬下越发英俊无铸的徒臻,慢慢勾起嘴角,笑容潋滟,风仪万千。
两人相视而看,城下已经聚集齐备的火炮营将士们躬身跪拜,朗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指挥使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火炮营众将士预祝帝后大婚,百年好合。”
薛蟠站在城头,看着城下一群群热血肆意的壮年汉子们,他从未曾想过自那年回京之后会和他们再有交集,却被想到当年无心之举,竟然让这些汉子们牵挂至今,甚至在封后大典上不声不响的给他来了个这么大的惊喜。薛蟠吸了吸鼻子,没出息的红了眼眶。
下首的将士们也都抬着脑袋仰望薛蟠,当年那个还带着点纨绔少年骄矜傲慢的公子哥儿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风度翩翩的俊秀青年。他的身上穿着制作精美,剪裁合体的凤袍,头上带着贵重的冕冠,越发衬出他的丰神俊朗,容貌精致。他依旧神色骄傲,高高在上,如同当年骤然空降到自己的面前。时光残酷,却几乎未在这个少年身上多加笔墨,他的雍容华贵纯澈明亮依旧不改,而自己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泥腿子。
众位将士们情不自禁的憋红了眼圈儿,有些哽咽。当年火炮营将士三千,今日有机会来到京都献礼的军官汉子却不过一千七百。剩下的人不是在各种战斗中不幸身亡,便是伤势过重退伍还乡。时光的冷漠,战争的残酷就在于此,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一个人的灵魂和血肉,也可以让一个一文不值的人慢慢脱颖而出。所有有些人熬不住离开了,有些人却咬着牙挺过来,于是功成名就,飞黄腾达。
而他们的成功,有赖于薛蟠的庇护。
因为当年薛蟠一个兴之所至,将这三千人聚集在一起,给了他们一个成功的契机。因为薛蟠当年一句话,倒是军部上下无人敢贪领火炮营将士的军功。所以这些年来火炮营的将士们拼死杀敌,军功显赫,自然也就一路高升,通畅无阻。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躲在薛蟠的羽翼之下,无人敢轻视之。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这群大老爷们在得到帝后大婚的消息时,立刻联名上奏,想要亲自前来京都为小侯爷庆贺。同时也用实际行动力来证明,不论世人如何作想,在三千火炮营将士的心中,薛蟠永远是他们的恩人,永远是他们的上官。
“唰”的一声,一千七百余名原火炮营将士抽出腰间宝刀,悍然喊道:“精忠报国,忠于帝后,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声音震慑九天,响彻霄汉。薛蟠站在城头处,有些热血沸腾的冲着下面挥了挥手,一千七百余名火炮营将士立刻轰然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站在徒臻和薛蟠两人身后的宗室皇亲,以及王公大臣们悚然色变,看着前方帝后的身影,神色越发的复杂难言。
接下来的时间火炮营的将士们集合列队将当年薛蟠教导他们的训练全部演示一遍当做节目助兴。与当年相比,如今火炮营将士们的动作是越发的纯熟精湛,即便是不懂行的围观百姓们看了也都觉得精彩万分,连连叫好。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表演已毕的火炮营将士们在锦衣军的引导下缓缓退出城外。薛蟠精神兴奋,去也有些疲乏的扭了扭脖子,轻声笑道:“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来。”
徒臻轻笑,意味深长的回道:“你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薛蟠讶然的回望徒臻。
徒臻但笑不语,又是指了指城下。
薛蟠顺着徒臻的手臂看去,只见一群布衣百姓顺着刚刚火炮营将士走过的街道慢慢迎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盏长明灯,在夜幕中点点闪烁,看起来异常温暖人心。这群百姓当中扶老携幼,男丁妇孺皆有,薛蟠细细打量半晌,有些闹不明白。只得回头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徒臻轻笑着提点道:“还记得当年朕初登基,京城下了一场雪。大雪绵延肆虐接连数月,将城外许多村庄房屋压塌,当地百姓流离失所,困苦不堪的事情吗?”
薛蟠闻言,立刻想起当年的事情,脱口说道:“可是当年你我都被雪崩压在地下的那次?”
徒臻颔首笑道:“当年你出于不忍,捐了许多银钱赈灾。当地的百姓受了你的恩惠,倒是没有忘怀。家家户户给你立了长生牌坊,点了长明灯。如今你我大婚,这些个百姓并无别的东西送你,只有一番情意,祝你我二人婚后和睦,举案齐眉。”
一句话未落,陡然听见下头百姓跪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又有很多很多的人从官道上走来,行礼、跪拜、祝福。俱都是这些年来薛蟠或者以薛蟠的名义出手襄助的人,有些事情薛蟠自己都记不清了,徒臻站在一旁耐心的给薛蟠讲解。某年某月某日,薛蟠做了某件事……
薛蟠静静的站在徒臻的身边,听着他不急不速缓缓道来。听着他点点滴滴的啰嗦着他们这些年走过的路,做过的事,那些因为岁月流逝而遗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就仿佛珍藏许久已经泛黄的老照片一般重新展现在眼前。薛蟠从未这么清晰的回忆着过去,回忆着他和徒臻的点点滴滴。然而如今徒臻说来却仿佛是演练了千百次一般,没有半点儿卡壳儿,也没有一丝不确定。就仿佛这么多年所经过的一切都清晰的印在徒臻的脑海,只要他需要,可以随时随地的调动出来。
薛蟠知道徒臻的记忆很好,但却不知道徒臻在每一个睡不着的日日夜夜,在每一个看不见薛蟠的时时刻刻,只要不是在批阅奏折,谋算政事,那么徒臻所有的思绪都会沉浸在他和薛蟠这么多年的相处中。
薛蟠不知道徒臻几乎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任何事情以日记的形式记载纸上,闲来无事便拿出来翻看回忆。
薛蟠知道徒臻对自己情深意重,但却从不知道有一种情深叫做非你不可,有一种意重叫做忘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