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矫情的,”梁煜也跟着感叹。
“被救出来之后,我整日矫情地睡不着觉。那个时候阿灼还小,走路都会摔跤,还知道半夜一个人跑出来要陪着我。但是父皇只出事的时候来了三回,而废太子连个影子都不见。
于是我就很奇怪,为什么明明做错事的是梁烨,他却是不痛不痒的,不过是被骂了几句就被送回东宫。怎么说也该叫他也受一受我这般的苦才对。
我睁着眼睛想了三天。后来我晓得了,因为做决定的是父皇,因为他是太子……即为储君,怎么能传出迫害兄弟这样的名声呢?为君者,自然是要为大局着想了……”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把刀子一样刺进了永嘉帝的耳朵,他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害怕地瞧着面前年轻的儿子。
梁煜微微笑了:“从那之后,我便知道了。什么向别人讨公道都是虚的,不若自己成为那个公道。父皇现在还要问我想不想当太子,想不想当皇帝吗?”
“大逆不道,”永嘉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铁青,“你想要,朕就会给吗?”
“无所谓父皇给不给,”梁煜随口一叹,“你不给,我不会拿么?”
这一次,永嘉帝是真的被吓到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梁煜:“你,你想谋反?”
梁煜似真非假地安慰了他一句:“父皇说笑了,我怎么会做和废太子一样的事情。”
毕竟谋朝篡位实在非一般小事,而梁煜又是一副匆匆而来的模样。永嘉帝勉强或者强迫自己信了这一句话,信梁煜不会夺走他的龙椅。
只是被儿子一直危言耸听地打压,这不是永嘉帝乐于见到的事情。他说:“朕倒不知你如此气量狭小,只拿这些陈年往事来念叨不忘。”
梁煜没和他多解释。因幼年经历生出争储之心是真。但终于坚定了他这个想法的,乃是随着年岁与经历的增长,梁煜看到了在永嘉帝治下整个国家慢慢走向腐朽与不可挽回的可怕危机。
从争于毫末,再到要一个海晏河清,这是梁煜一步步走来愈发念念不忘的初心。然而这些东西,他懒得和永嘉帝多说什么。只觉得说给父皇听,都是一种亵渎和浪费。
上头的皇帝还在说:“管你如何厌恶女子,正统大道偏不得。烨儿十恶不赦,是他咎由自取。但你何必为了一个男人叫储君金印染污。如今你我父子二人不如各退一步?”
梁煜似是被逗笑了,又问了一句:“父皇想如何?”
“既然为储君,当晓得子孙之重。只要你立刻迎娶太子妃,留下子嗣。那什么闻颐书,朕便留他一命。若你是在舍不得,放在身边当个玩物也罢。只是莫要闹出难看的事情……其他都随你便是。”
皇帝提到闻颐书的时候,带上了一种十分嫌恶的语气。让梁煜娶一个皇帝认可的太子妃,依旧是把这个儿子掌握在自己手里。和男人不清不楚也只是他想用来掌控儿子的一个条件。如果梁煜不答应,转身就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永嘉帝也不是做不到。
他还是想用自己的手段控制梁煜,要他做一个听话的太子。之前梁烨被废,也是因为这个儿子不听话了,叫他不满意。
原本,永嘉帝可以缓缓图之,捉住了这个小把柄威胁儿子。可是也不知是因为肃王太笨了,还是朝堂上的大臣们无能,想要压弹梁煜简直比登天还难。时不时还给他闹出个没脸,一点风浪都掀不出来。
皇帝的急切是他自己都感觉到的。梁煜稍微露出退让的姿态,他就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梁煜的神色冷下来,问:“若是我说不呢?”
“那你现在就去接他的尸体吧,”永嘉帝一挥手,也没了商量的欲望,吩咐道,“张保寿,你领着太子殿下去吧……”
殿内安静着,梁煜抬手将刚才有些拉松的领子扣回去。张保寿弯着腰,低着头,动也不动一下。
此时真实而磅礴的恐惧彻彻底底地笼罩住了永嘉帝。他仓皇害怕地后退了一步,瞪着侧手边的张保寿,蹦出急促的一声:“张保寿,你!”
不等皇帝反应,梁煜道:“父皇累了,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完全无视永嘉帝惊恐地要扑上来的模样,梁煜只管转身踏步走出殿门。含凉殿外侍卫守制如旧,却对殿内皇帝暴怒的呼唤充耳不闻。
梁煜应着雨中为凉的气息呼吸。他以为今天来还能听到父皇说什么呢,竟然是各退一步这样的傻话。一时之间,梁煜觉得自己真是在浪费时间。早知就直接把人接回来,也省得一番废话了。
他看向旁边,谢道:“还劳烦你跑一趟。”
梁沅带着些许羞涩的笑意,示意不必:“刚好在清宁宫里请安,没什么跑不跑的。”
他转头看向隐隐传来咆哮怒吼声的宫宇,问兄长,“之后如何?”
“交给母后吧,”梁煜显然是不想费心,“中秋宴上还要他露个面,也有些东西没准备好。”
梁沅点点头表示知晓,轻声说:“这几日我会看好宫里,不叫六哥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