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喻芝一直到外头坐上了马车, 都一直还在瞧着闻府大门。他心中那一点隐秘的渴望终究是没有实现。期待着在竹林微风之中偶遇那等韶光艳艳的希冀, 始终不过是他构建出来的幻想。叫他真是又惆怅又念念不忘。
恭王殿下瞧见身旁这痴情儿的痴痴目光, 又想到闻颐书方才说的那些话不由一叹, 心道:这世间之事如若真要细思起来, 一桩桩一件件皆逃不过有理可循。若是闻礼还健在, 说不得还能成就如花美眷,扯一段佳话出来。
可惜了闻家现在只剩下一对兄妹相依为命。说起婚事来, 平白人家倒罢了, 官宦门庭哪有这般潇洒——可以对家世门第前途一应都无所谓?
梅家大朗的婚事便不简单, 可说是清贵无比。这二郎哪里就能随心所欲了?梅家可不会因为知道闻颐书与昭王殿下关系密切, 便下起赌注来的。
这痴儿怕是有的顿悟了。
如此想着, 恭王拍拍梅喻芝的肩膀,说道:“莫要再看了。”
梅喻芝一个恍惚,见到了恭王眼中的怜悯神色, 他不由呢喃:“……殿下。”
梁灼拍拍他的肩,继而敲响了车壁。外头马蹄声醒,将二人带离闻府门前。
晚间时分,闻颐书照例来看妹妹。闻芷先是问了几句话,便道:“我今日原想去竹林子里弹琴,还没走进却见恒山站在外头……”
闻颐书心中略呼,歉意道:“今儿家中来了客,忘记与你说了。”
闻芷有些气恼,“哥哥怎么不与人说一声……”
弹琴是要讲究的,她焚香沐浴却不得一抒情怀。且在自家中,若她那时不多留个心眼,便闯进去了。
闻芷性格颇有些脱俗,在自家里碰上生人,也必定是落落大方,不见得会惊慌失措。但偏世俗里总有些黏黏糊糊的道理,叫本没有的事都变成有事起来。于是,闻芷便极不喜欢这些。这略恼之中,却是不能弹上一曲的遗憾多一些。
闻颐书瞧她,想到梅喻芝方才的惶惶之情,不免有些可惜。倒似有意告诉妹妹,又觉得若是自己自作动情便是不好了,于是便掩口不曾多语。
只道:“近些好日子多,不若去将上回几个认识的好友请来,你们一处玩乐如何?”
闻芷眼前一亮,又有些犹豫,“她们会来吗?”
上回去荣国府她可是知道的,黛玉因为顾忌着别人说她多生事端,皆不曾出过府。却也没有那个机会叫她认识别府的姑娘。
“你只管下帖子请来便好,都是姑娘家的热闹,还能不准了?”闻颐书笑了笑,又道,“那日几个湖,几个山,府中上下都由你调配,如何?”
闻芷一笑:“这我倒不怕,只怕她们来了玩得不尽兴。”
说着便叫莫愁到后头的箱子里去取前日子染的芍药红的融香笺,铺至面前道:“这纸是我自己配了方子来做的。其他倒是一般,独这一股冷香与此季节很是相陪。我用这个来写帖子,哥哥觉得如何?”
闻颐书瞧那纸签上淡淡绯色,果真适合女儿家,笑赞之:“妹妹果真心灵手巧。你只管按自己个儿的意思去请,若有难处便与我来说。”
得了兄长撑腰,闻芷自然欢喜,连夜便写好了那帖子交于兄长。闻颐书将这些放入怀中,整了整出门的衣冠,承诺道:“必将这些圆满送达。”
说罢甩着衣袖便出门而去。
华山在门口为他牵马,扁着嘴为难道:“大爷才休养了几日,还要顶着这般大的日头出门。”
“你大爷我赶着去煽风点火呢。这事儿急得很,不能耽搁……”
闻颐书利落翻上马背,还没坐到一息之间又立刻翻了下来,指着华山说:“不行,这天气骑马我非撅过去不可,你替我备马车来。”
方才华山就说要备马车,结果是闻颐书说骑马快一些不耽误功夫。偏现在又是他反悔了。但华山能怎么办呢?只好把马牵回马厩,将车给赶出来。又叫人搬了冰块上去,等了一会儿,待车内的温度降下一些,才请千娇万贵的闻颐书上了车。
从平家坊出来,穿过人声鼎沸的朱雀大街,再往西走大约一刻功夫才会到荣宁街。感受到热闹慢慢离自己而去,闻颐书取出车上的菱花铜镜照了照。觉得自己真是人模狗样,玉树临风,今日这装扮实在适合去搬弄是非,于是颇是满意。
抱着这样的好心情,他下车的时候都觉得四周的无风胜有风。
闻颐书春风满面,出来接他的贾宝玉似乎并不是很高兴。看他面上带着忧虑,闻颐书便问:“这是怎么了?瞧着不是很精神的模样……”
贾宝玉摇了摇头,忧虑道:“鲸卿病了,一直不见好。”
秦钟病了?
闻颐书眨了眨眼睛,又问:“可请了大夫,说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