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颐书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知道分寸的。就着严正的话,先表明了自己的举子身份。又道自己生日去外头吃饭如何听见那小二售卖消息。
“因与殿下相识,便匆匆过来告知了。”
严正点点头,忽而问道:“敢问公子是如何与殿下相识的?”
闻颐书看了梁煜一眼,在他开口之前提前道话:“我本是崖丘书院的学生。殿下下江南时偶尔认得。”
此话一出,严正眉宇一动,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又再问了一二细话,可惜的是,严大人并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闻颐书得知他今天来的目的,沉吟一番,主动开口。
“既然高郎中家中没有多出东西,那可曾少了什么?”
“少东西?”严正微愣。想到那个已经快被翻个底朝天的高家,他实在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可少的。
但说到这个,严正倒是有一个疑惑。他在领旨负责查抄高家时发现,这高家的摆设似乎是太空旷了一些。完全不像是一个京中官员该有的房舍布置。
“他很缺钱……”闻颐书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梁煜身边坐下。严正一心沉浸在案子之中,完全没注意到闻颐书的举动其实有些大逆不道。
只听他慢慢分析着:“高理倒卖题目,可手脚做得不干净。甚至不怎么掩饰,就把题目卖出去,只想着先把钱拿到手。做得如此疏漏,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他业务不熟练;二便是急需用钱,甚至为了拿到钱,连入大狱被腰斩都不怕了。”
梁煜随后接话,“宫中审问那几个偷盗倒卖的太监也提到过。此事风险极大,所以他们在做事的时候非常小心。随随便便就被人听到对话,是绝不可能的事。”
“银子是拿来买东西的,既然高大人家中已然没了赃款,会不会是那些银子已经被他花出去了呢?”闻颐书歪着头,点出一点,“大人可知高理平日有什么爱好?”
严正回答:“听其家人所言,高理平日最喜前朝名家书画。若能得一二珍品,可整日赏玩不知疲倦。”
说到这里,查询已然是有了明确的方向。严正急于往下探寻,一杯茶都喝不完就站起来要告辞。走之前特地谢过闻颐书的提点,要弯腰道谢。
闻颐书忙扶着他,说:“于情于理,都但不得大人这一番谢。只愿大人能早日将这案子查的水落石出,还天下学子一个清白交待。”
严正又再三谢过,脚步匆匆地走了。
闻颐书目送他走远,转头见着梁煜在看着自己。他笑了:“怎么,我脸上有花?”
梁煜真就一副你脸上有花的样子抬手去碰,“你早就有了想处?”
“才没有,”闻颐书回身坐回去,踢着脚,“不过是我希望能朝着这个方向走罢了。若是不是,我也没有办法。”
捏着桌上的点心,闻颐书忽而转头一笑,对着梁煜道:“如果我说我爹当年便是被这印子钱逼得焦头烂额,加重了病情。所以我看不惯这些个吸血的蚂蟥,莫管是谁,就想着收拾他们一顿,你信不信?”
梁煜把他的手指牵过来,拿帕子擦干净了,又握住,点点头说:“我信的。”
“才不是呢,我可没有这个闲心,”闻颐书嘻嘻地笑,“骗你的,你真傻,什么都信。”
梁煜嗯了一声,“你说的我才信。”
“少甜言蜜语了,小爷我对这个免疫,”闻颐书抽回手,托着腮帮子。手指敲着自己的玉粉春面,转着眼珠儿,“不过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些放印钱人的后台该有多硬啊。能叫一个当官的连杀头不怕,也要去把银子给还上……”
他啧啧了两声,嘀咕道:“当官真可怕。”
“幸好你不止想当官,”闻颐书戳了戳身边的人,语重心长的,“以后你要能耐一点,把这些个手下管住了才行。否则你看,人命一条接着一条,多晦气啊。”
昭王殿下见他有事没事都要贬低一二当今的朝堂,已经很是习惯了。此时若是问什么你可愿与我一起清净朝野,铲除污秽等话必是要被这纨绔嘲笑挖苦的。这是梁煜第一天遇到闻颐书就想明白的事情。
这人呀,太肆意人间,用什么志向道理是留不住他的。于是梁煜什么都不说,只是攥紧了闻颐书的手臂。
也许是老天爷眷顾着闻颐书,叫他的运气一直都很不错。那个家里都快被搬空的高理贩卖科举考题的钱真的一点儿都没在手里攒着,确如闻颐书所说,早早花了出去。他用这些钱赎买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他去嘉兴府的上任文书与官印。
高理此人酷爱前朝书画,到了十分痴迷的地步。然因战乱等缘故,遗留存世者,不过二三。所以他一年能带回一副已经算是运气很好了,也不算太败家。
坏就坏在,他有一日在书画铺子里见到了前朝大家的一副遗作——世间所留唯一一副遗作,再无其他。
如此一个痴人怎么可能会放过此。只是身上银钱不够,而又有旁人在侧争抢。于是便入了那书画店老板设好的圈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