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就短短三年,他那妹妹便陷落烟花巷里,最终没有逃开一直躲避着的污秽场。
什么天威难测,就那玩弄世人的天威也能掩盖掉出家人的慈悲心。叫她作壁上观,真成了庙里那等呆板僵硬的泥塑佛了吗?!
便是那疯疯癫癫的一僧一道,也曾透露过些许预言给香菱给黛玉。偏就她慈航对着从小相处的徒弟这般自以为是。亏得闻家之前还一直捐资玄墓寺,每月初一十五的香油钱都给最高份的。哪怕是现在想来,闻颐书依旧气得牙根痒痒。
慈航要死了,在另一种天意的选择下,懦弱地吐露了既定命运被打破的预兆。闻颐书怎么能不开心呢?
这个消息叫闻颐书今日一天的郁闷全都一扫而空,简直舒心的不得了。他对着郎朗青天,胸中一片澎湃。余光微微扫,却见妹妹步步生莲地过来,忙把脸上的微笑收起来。
“怎么过来了?不多歇会儿?闹了半宿不累?睡不着,要不和哥哥回家去?”
闻芷被一连串要不要,好不好的砸得一阵头晕,忙道:“哥哥可歇一会儿吧,平日里天池几个都捂着哥哥的嘴,不叫说话的?”
闻颐书一笑,心道: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是因为心情太好才这般的吧。
闻芷瞧了瞧那紧闭的房门,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略等了一会儿才道:“哥哥方才说回家去……我,当真能回去?”
瞧妹妹这样犹犹豫豫的模样,闻颐书一阵心疼,忙道:“如何不能回去?等……等这里事情了了,哥哥抬八抬大轿来亲自驼你回家。家里最大最好的院子留给你,一屋子放你的书,一屋子放你的茶,一屋子放你的琴棋书画!”
闻芷原本是忧愁的,可现在忍不住笑。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下来了。低头拿帕子拭掉眼泪,她道:“尽胡说呢,那猫耳胡同哪有这般大……”
闻颐书接过妹妹的帕子替她擦脸,收起嬉皮笑脸,“我们不去猫耳胡同,我们回家,回闻家。”
闻芷心头大震,猛地抬头,“你说的可是真!可,可是……”
她结结巴巴的,有满腔的顾虑,可又全被期待给压了下去。
“自然真,”闻颐书点点头,面上表情轻松,一丝假都不见,“好妹妹,你的病早就好了,如何回不得家?”
而且你哥现在抱的大腿粗,怎么着也够他兄妹俩在长安城横着走了——当然这话,闻颐书没有讲出来。
闻芷小时体弱多病,寻了许多医药不见好,唯亲自代发修行才好起来。然而,这些年调养过来,什么不好的地方都好了,哪里还需得过的那般辛苦。不过是闻家倒了之后,一些人为了没有后顾之忧,便老有斩草除根之举。
闻颐书一边提防着他们,一边保护妹妹,实在有些分_身乏术。叫妹妹躲在玄墓寺,二人不常接近。就算是入京也都是分开走的。继续代发修行不过是借口罢了。
但是现在,闻颐书满腔信念,一点害怕顾虑都没有了,怎么说也要把妹妹接回去,不叫她继续吃苦了。若问闻芷她想不想回去?能回到唯一的亲人身边,她怎么可能不想!
见妹妹满脸茫然,不过下意识点头,闻颐书道:“你也别担心,我问过你师父了,她说你可以回去。如今你二人师徒缘分也倒尽头了,这几日便尽尽孝吧。”
得了这一句话,闻芷心里最后一点小小的犹豫都没有了,绽开清丽的笑容道:“好,我和你回去。”
闻颐书展颜,拍了拍妹妹的头顶,“这两日我便留在这里,有什么事交给我便好。”
说着,兄妹二人又浅聊两句,各自寻忙去了。
闻颐书磨着此处管事的师父,硬是把自己给磨着留下来了。管事的心慈念着他年纪不大,还要照顾妹妹,答应得也不算勉强。不过在送走慈航之前,闻颐书不能出院子,毕竟此处不方便。
他当然是都答应的,一句话就叫泰山庐山把西湖莫愁给送过来了。为什么不叫天池和洞庭?他道:“天池是要管大事的,洞庭太吵了,佛祖会不高兴。”
这话传到洞庭耳朵里,闻颐书回去后七天,人都没搭理他。
慈航是二日夜里走的,走的时候不安稳。闻颐书站在房间一角,听着炕上急促的粗喘声,心道自己的到来,乃是送了一张催命符来。
妙玉因为早有准备,此时也不慌乱,井井有条地送走了师父。师徒养育一场,她还是很难过的。见到慈航闭眼,便是天生的清冷性子,还是趴在床头好生哭了一场。西湖和莫愁两个立刻上去宽慰劝说着。
闻颐书怕她哭坏眼睛,忙使眼色叫她们把妹妹扶出去。
一会儿,牟尼院的人进来。清洗换衣,收殓装棺,抬入佛堂。又按照佛家的规矩,做了多少天法事,诵的什么经,念的什么佛,此处便不一一赘述了。
可说是连夜把人送走,实在有些累人。可也不知闻颐书体内什么根骨在作祟,他竟是一点儿都不困,整日神采奕奕。能把妹妹接回去,没有比这更叫他欢喜的事情。
虽然,在原本的打算里,闻颐书是要新皇登基之后,万事安妥了才有预备这么做。但现在他是什么都不顾了,说什么也要一家团聚。
这说一套做一套,有头没尾,还真是这纨绔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