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是林大人给我的东西,只盼来日林大人运气够好,不要收到别人什么来信。那一收,可就是开了龙门闸,没日没夜地往外送东西了。”

少年将拿到的证据收好,留下一句:“不知林大人可还有在御史台的胆量,一本奏章上达天听,痛斥陈弊。”

林海闭了闭眼睛,冲赵乔泽温言而道:“赵长吏好不容易来趟江南确实不易。寒舍简陋,必是要亏待赵长吏……”

他的话还没说完,姓赵的眼睛一瞪,便是冷笑:“大人这是要拒了我了?”

“长吏大人说的哪里话,”林海也是不慌,语气仍旧温慢,“若是怠慢了大人,若叫太子知道了,必是要怪罪下臣。这扬州城内比下官府内得趣的地方海了去,还请大人在驿站稍待。下臣去着人预备一番,晚间给大人接风洗尘。”

赵乔泽听他依旧恭敬,心里信了一半,嘴上刺道:“大人莫不是在哄我?”

林海忙半作揖,“怎敢怎敢,怎敢欺瞒太子妻弟。”

听林海如此畏惧太子权威,又把他抬得最够高,赵乔泽总算是信了,自去驿站歇脚不提。

到了晚间,林海叫来扬州城内几个大盐商,在扬州城内最好的摘月楼里宴请这位太子妻弟。因林海特意强调,这些商人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各式珍贵礼品不过明面,难得的是盒子下头另藏玄机。

又有人瞧见这位长吏的眼睛一直往那舞姬身上瞄,立刻又叫家里人送来两个调_教得极为出色的姑娘。这赵乔泽果然连推辞也不说就收下了。

他一个连个小官职都没捞到的白身,头一回见这般多的宝贝,简直乐疯了。恨不得日夜都抱着这些个银子睡觉。

此人乃是头一回来给太子办这样的差事,被此处繁华迷了眼睛,又被在座之人山捧海吹给说得飘飘然,拿好处拿到手软,自然便忘了太子交待的最重要那一句:要盯着林如海是不是老老实实给了孝敬。

这些个盐商眼神毒辣,一眼就把这打秋风的从里到外瞅了个干净,一通哄劝把人给乖乖哄了回去。陪坐的林海见赵乔泽欢得找不着北,一口憋在嗓子眼儿的气终于吐了出来。

一时又陷入苦闷,只觉往后的日子当真被那闻颐书言中,会变得无比难过。可除了投靠昭王殿下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脱困的法子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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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颐书到了京城之后热闹玩耍了大半个月,终于被天上的太阳给吓回了屋子,整日呆坐喊热喊无聊。几个湖几个山都拿这位爷没办法,冷碗也端上了,屋里降温的冰,扇子也用上了,偏他还是不舒坦。劝几句心静自然凉,被闻颐书一瞪眼,言说胸口不跳了才真的凉了。

梁煜过来见他这幅懒散样子,便劝着温书学习,莫忘了还有秋闱。闻颐书要么装听不见,要么就贴着梁煜胡闹。凑到他耳朵边儿吹气,眼底藏着一汪幽幽的水。勾得梁煜神魂颠倒,一下把该说的话全忘了。

幸好,闻颐书的无法无天还是有人治的——梁溪崖丘书院那边送来一封季麟先生的信。然后闻颐书就老老实实地坐家里读书了,哪儿都不去了,也不撩着梁煜厮混了。

眼见季夏已过,遥遥八月竟就在眼前。

秋闱在即,闻颐书一日塞一日烦躁,指着梁煜道:“读书人真可怜,毕生才学卖给你们家。结果连个好地儿写字都不给。不安排吃食,不给遮风挡雨,那凳子连腿都伸不直,甚至还有毒虫毒蛇。连考九天不给活动,坐牢也不过如此了!读书人欠你们钱了,你们要这么对读书人!”

梁煜被他指着鼻子一通好骂,先是懵了。随即反应过来闻颐书是在嫌弃贡院的环境不好。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争辩了一句:“天下学子皆是如此……”

“所以你们根本就没打算改呗,”闻颐书一声冷哼,一些话已经涌到嘴边可最后还是憋回去了没说,又露出那等叫梁煜心慌的失望神色,“算了,没意思的紧。哪朝哪代不是这样……全都一路货色。”

梁煜忙道:“以后一定会改的,你之前说的那些,我都记着呢,一定改!”

闻颐书定定地看着他,心想能改成什么样子呢?你能把这个世间改变成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吗?最起码人不是谁的奴隶,不是连命都可以糟践的奴才。

他这么想着,又在心里嘲笑自己:何必做这等怀念。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权贵的特权和高高在上已经养到了他的体内。如此怀念莫不是因为自己被更大的特权打败,一朝跌落而不甘心、怨恨罢了。

发泄了一通莫名其妙的邪火,闻颐书倍觉没劲,对梁煜摆了摆手说自己看书去了。梁煜因下午还有事,不能留在这里,安抚了闻颐书几句也告辞离开。

闻颐书送他出去,回到书房的时候听到里头西湖在和天池洞庭说话。她说:“你们有没有觉着,昭王殿下看着黑了一些。”

天池笑道:“这样的天气,日日在外头行走,谁都黑了。”

洞庭接话说:“也不是谁都像我们爷似的,白得像个姑娘一样养着。”

西湖平日里都不爱说话的,如今她都说梁煜晒黑了,那就是真的晒黑了。她犹豫了一下,说:“我原先也没觉得,只是与大爷站在一处,比的越发显眼了。”

“你愁什么,”天池愈发笑了,“男人晒黑一些又无妨,当三爷是外头那些草包公子哥,说话娘兮兮的,还涂脂抹粉呢。”

西湖道了一声也是,三人便说起别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