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的选票成了废票,给出去的承诺如今全都变成了空口说白话,至于对方承诺的回报,那就更加别提了,一个个高官离开勤政务本楼前这偌大的广场时,大多有些失魂落魄,步履蹒跚。可失落归失落,也不知道多少人在暗自庆幸此前的投票推举是不记名的,否则就是被新君攥在手中的大把柄!离开的时候,和之前平原王李伸扬长而去时还能收获许多关注目光不同,这一次没有人再关注仪王李璲和南阳王李係,甚至是张良娣。
李璬现在兴许还未反应过来,可日后他一登基,就算他想要有心宽仁,也自有“忠心耿耿”的臣子代君分忧!
无缘复推的宗室们也看了一场好戏,此时散去的时候,少不得要对李璬说几句场面上的好话,可谁都听得出来,他们恭敬有余,诚意不足。至于投向失败者的目光,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意兴阑珊,也有人心满意足。裴宽则没心情理会他们,立刻把仍在失魂落魄期间的李璬以及杜士仪一起请到了政事堂。
尽管已经笑到了最后,可毕竟李璬还是宗室,并非太子,可裴宽已经从言行举止之中把李璬当成了未来的天子,恭敬而不失距离。当他尽量用最沉重的语气解说了李隆基已经过世的消息时,就只见这位未来的大唐天子眼睛发直脸色发白,仿佛随时随地又要昏过去,不禁吓了一跳。说时迟那时快,他就只见杜士仪突然不轻不重把手中茶盏往一旁小几上一放,那清脆的声音就仿佛回魂曲,立刻就把李璬的魂魄给拉回了体内。
“大王。”杜士仪见李璬打了个激灵,立刻正襟危坐看着自己,他便微笑道,“国本已定,陛下身后事已经无忧,臣此次赶回来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如今幽州初定,百废待兴,臣不能在长安多耽搁,恐怕是赶不上陛下发丧,大王登基了。”
直到这时候,李璬方才真正确信,杜士仪是真的要离开长安!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仍然小心翼翼地问道:“杜相国德高望重,朝政怎可离开相国?”
“大王谬赞了,臣从来不曾在政事堂料理过一天的政务,反而是裴相国劳苦功高,又有诸多贤臣殚精竭虑,臣又怎敢居功?而和长安城中贤臣众多相比,河北动乱之地,如若一个不好,降军复叛,又或者民心动荡,那就是大问题了。”
杜士仪见李璬竟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暗叹李隆基圈养儿孙,果然是把宗室都给养废了。于是,他越发态度恭谦,和颜悦色地说道:“自从陛下改元天宝之后,改各项官名,又改州为郡,奸佞横行,权臣祸国,又有安禄山叛乱,所以臣希望朝廷能够恢复各项旧制,复郡为州,将左右相改回侍中和中书令。如此,天下人就会觉得这是除旧布新,遵从祖制,对大王将来施政不无裨益。”
“是是是,我也意下如此。”
“废太子和李瑶李琚三庶人被冤多年,希望大王能够答允臣的建言,追复名爵。”
“这是当然,三位兄长的冤屈,我从前也是敢怒不敢言。”
见李璬忙不迭地答应,杜士仪方才抛出了最后一条:“今年河北恐怕会颗粒无收,臣临走之前,希望朝廷能够体恤此次河北兵灾,蠲免河北各项租赋三年。同时,与河北接壤的淄青莱登四州,此前亦曾有叛军滋扰,臣希望能够划入河北道,以便于臣号召商户通过海路入江南,如此南粮北运,可弥补河北的粮食缺口,这样,朝廷就不用费心拨钱粮赈济了。而均田制已然崩坏,三年后的河北租赋,臣意下按照户税和地税的两税制来办,当然,决不至于比从前河北的租赋少。”
虽说颖王李璬还未完全建立起这天下就是自己的自觉,可一想到不用从国库往外掏钱,他自然而然舒了一口气。所以,他仅仅犹豫了片刻,最终便点点头道:“此事便依照杜卿所言。”
“另外,臣此前请论功行赏的奏疏早就送到了长安,除朔方郭子仪,河东程千里二位节帅功勋卓著,有功将士尚有仆固怀恩、浑释之、张兴、仆固玚、李诚光以下三十二人,校尉百余人。此前降附安禄山的达奚珣陈希烈等人已经由陛下宽赦为庶民,但东都留守李憕等人虽败却抗击到底,更有颜杲卿颜真卿等河北忠义之臣以大无畏之心坚持到了最后,常山长史袁履谦更是不屈战死,不可不赏。”
“此次若无众多忠臣良将前赴后继,大唐社稷危在旦夕,论功行赏自是应当,一切都依照杜卿所言!”
颖王李璬终于有了一丁点当皇帝的觉悟,只要杜士仪不留在长安,自己头上没有这尊实质上的太上皇,这些要求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