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袁……袁兄!你坚持住,叛军已经退下去了,仆固老将军一定会赢下这一仗的!真定城中有的是妙手回春的好大夫,你坚持住!”
袁履谦挣扎着笑了笑,见颜杲卿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他便气息微弱地说:“能够活着看到真定保住了,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你不是说过,人都少不了一死吗?死得其所就够了,再说我也已经活得够久了……咳咳!”
“别说话了,别说话了,快,快把袁长史抬下去!”
颜杲卿慌乱无措地连叫了几声,可四周围的人却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挪动袁履谦,只有人知机地跑下去请大夫。谁都能看得出来,袁履谦这样的伤势一动就兴许真的没命了,谁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大夫早早就在城下候命,此刻须臾就被人叫了上来。他步履匆匆地来到颜杲卿面前,先是看了一眼袁履谦那极其严重的伤势,随即稍稍一把脉,他的面色就变得无比难看。当着颜真卿的面,他只能强自镇定地说:“使君先别着急,袁长史的伤很重,但回头若是能设法取出箭来,再好好上药,应该……”
“别说……什么应该了。”袁履谦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随即扯动嘴角又露出了一个笑容,“本来……是打算……一起死的。可既然……能够少死……一个,老天爷……已经……很厚道了。我把……家人……托付给你。”
“别说了,你别说了,什么我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
见袁履谦说着说着,口中已经吐出了血沫,颜杲卿只觉得整个胸腔仿佛都要炸裂开来。他没有再继续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紧把这个和自己生死与共的知己抱在怀中,眼泪从眼眶中一滴滴滚落,掉在了袁履谦的脸颊上。
一旁的大夫不敢说话,其他人也默默退开,在这满目疮痍的城头继续寻找其他的幸存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颜杲卿猛然感觉到自己紧握着的那只手仿佛失却了温度,他方才骇然往怀里的人看去,却发现那双眼睛已经永远地合上了,脸上还带着一丝仿佛永远不会逝去的笑容。
“履谦,履谦,履谦!”颜杲卿的声音一声高似一声,然而却再也没有等到任何回答。他一下子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嚎。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看着这一幕,城头上也不知道多少人或低头垂泪,或掩面而泣,甚至有人泄愤似的将叛军尸体扔向城外。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做,逝去的人已经再也没法回来。此番经历了太过残酷的一战,无数团练兵都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和数倍于己的叛军厮杀。诸如两个或三个人死死扭打在一起,最终叛军尸体和己方遗体密不可分的情景比比皆是。
当人们从死人堆中刨出一个气息微弱的少年兵,随即把他救醒了之后,他在茫然四顾之后,却犹如发疯似的,一下子抓住了救自己的人,连声问道:“我阿兄呢?我阿兄在哪里?”
没有得到回答的他看到了身旁一具一具被抬走的遗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瘫坐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然而,能够和他一样,能够和颜杲卿一样嚎哭兄弟袍泽的,搜遍整个南门城头,不过区区十几人。
就只是今天这短短半日,整整五百余人战死在这里,还不包括横尸此地的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