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承业竟然对裴休贞用这种不耐烦的轻视口气,田健只觉得无可奈何。然而,他还是耐着性子劝道:“大帅,如今不比从前。如果还是安贼势大,那么大帅只要能够保得河东道一地平安,就足可令陛下欣悦了。可现在右相兼安北大都护杜士仪和朔方节度使郭子仪……”
他这话还没说完,王承业就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扶手上:“别给我提杜士仪和郭子仪!他们不奉诏而出兵,分明是别有用心!陛下对他们无可奈何也就罢了,我是绝对不会听他们指使的!你给我再去信催云州,让云中守捉使杜望之立刻带着晋国夫人来见我!如若再不来,休怪我治他的罪!”
你怎么治他的罪,难道你还敢派天兵军浩浩荡荡去云州问罪?
田健心中腹诽,可知道王承业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心里却打定主意不做这种得罪人的傻事。杜士仪都已经官居右相了,安知他日平叛之后,就不会像李林甫和杨国忠那样权倾朝野?光凭此次平叛的功勋,就足以让他获得无数支持。想当初王承业倒是也有机会成就一代名臣之功业的,只要那时候能够决然出兵河洛,说不定还能解洛阳之围,可王承业又做了些什么?
正如刚刚对田健表现出来的态度似的,当王承业见到裴休贞时,态度自然而然倨傲非常。当裴休贞开口请他出兵河洛的时候,他更是勃然色变,遽然起立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现在已经不是河东节度使了,河东军务不劳你操心!叛军如今盘踞洛阳,已经有诏令命吴王李祗为河南节度使,负责抵御征讨,而我之责任是力保河东不失!来人,送客!”
见王承业就这样拂袖而去,裴休贞只是皱了皱眉。他对于这一趟白跑并不意外,事实上王承业当年就是如此货色,如今只不过是本相毕露而已。尽管杜士仪给他的信上授意他可以视时机鼓动一下军中,他却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现在看来,他实在是太手软了一些。等到田健脸色尴尬地前来负责送客的时候,他便若有所思地问道:“听说河东节度副使程千里程大将军还盘桓在太原府,不知道田书记今天晚上是否能悄悄引我去见他一面?”
田健心底里也希望交好这位在中眷裴氏宗堂中具有话事权的裴氏耆老。所以,他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就答应了。送裴休贞出了河东节度使府时,他想了一想就低声说道:“程大将军因为云州代州给安北兵马提供便利的关系,曾经被王大帅劈头盖脸好一阵痛骂,说都是他这个河东节度副使动作太慢。”
程千里可是军中宿将,当年曾经在安西大都护府当过夫蒙灵察副手,地位一度在现任碛西节度使高仙芝之上的人,王承业竟敢像训孙子一样训人?
裴休贞心中冷笑,面上却对田健更加温和了。道别之时,他突然伸出手,犹如对自家子侄似的,在田健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田书记,听说你在河东颇有文名。以你之资质,辅佐王承业这样的节帅,可惜了。”
第1171章 兵谏逐节度
起居八座,一呼百诺,对于在长安城当了太多年京官的王承业来说,此次出镇河东,可谓是攀上了人生的顶峰。安禄山叛军在其他地方打得热火朝天,可他只要能保住河东一亩三分地不失,就算是完成天子的托付了,凭什么要冒风险去和叛军死磕?所以,他在前方绛州和泽州部署重兵,但始终按兵不动,坐看河洛和关中相继打得如火如荼,用他的话说,这是对河东父老乡亲负责。
然而,不打仗,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和麾下众将隔绝。每两天一次节堂廷参雷打不动。他享受的并不是听人禀报军情的乐趣,而是人人俯伏阶下跪拜的风光。他一直很羡慕节度使的威权,只恨一直都找不到这样取而代之的机会,如今既然一朝权在手,他恨不得把廷参改成每日一次,又哪里会体谅军中将校为了满足他这私欲,不得不放下其他事情,大清早跑到节度使府等候廷参的辛苦?
这天一大清早,眼看又要到廷参的时辰了,他慢条斯理地让两个美婢替自己穿衣佩玉带,又伺候他穿上了靴子,最后对着铜镜仔仔细细打理了那一丛丰沛的胡须,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披上大氅后,背着手慢条斯理地出了门去。
王承业一来就占据了整个节度使府的后院。安禄山当初兼河东节度使,一天都没有在这里住过,裴休贞亦是为人简朴,后院人很少。而他却不是这样的性子。虽说是临危受命,可上任伊始,他就授意亲信从者给他搜罗了一二十个美婢放在后院,同时又在军中择选仪容俊伟身材高大者五百人,充作节度使府牙兵,扈从左右,作为自己的脸面。尽管军中不少将校对此颇有微词,可又能奈他何?
节堂在整个节度使府的中心,王承业抵达的时候,就只见黑压压的将校已经站得整整齐齐。当他一振大氅,在帅位上欣然入座,就只见底下刷的一声,整整齐齐一大群人下拜参见,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他心情极好。然而,他抬了抬手吩咐众人起身之后,还不等再开口说什么,就只见头前程千里突然大声说道:“大帅,如今安禄山据洛阳预备称帝,军中群情激愤,还请大帅体恤河洛军民百姓,发兵讨伐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