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在如今天子已经回銮的情况下,他如果再不赶紧把左藏库的钱调出来,难道还能指望异日身为人臣再继续动用天子内库?所以,他立刻命人去宫中通知在那弹压镇守的姜度,一则是让姜度协调此事,二则也是给人提个醒,刹住那让人心惊胆战的杀性。
连日以来,姜度虽说也有偶尔上城墙,但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兴庆宫往大明宫的那条夹道内,为的是两宫有事能够随时率人弹压。三十年不曾真正管过事,只有荒唐恣意名声流传在外的他,这次亲手杀的犯事宦官就有二十多个,而麾下人等处死的则更数以百计。在这样血流成河的震慑下,趁火打劫者一扫而空,如今宫中宦官宫人私底下竟是送了他一个屠夫的绰号!
可姜度却不在乎。这么多年压抑着父亲之死的仇恨,这么多年为了表示无害而放纵自己,为了保住姜家,甚至违心地为幼弟去求娶了那个寡妇公主……他忍得实在是太久了,所以这次面对这样称不上机会的机会,他哪能不借机报仇?趁着弹压宫闱之际,他直接追查当年旧账,但凡涉及到和王守一陷害父亲姜皎之案有关的人,全都被他杀了个干干净净。所以,听到天子回銮的消息,他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恼火。
杜士仪怎么回事,直接想办法让那个昏君死在半路上不是最好?
“楚国公,楚国公?”
被这连声一唤,回过神的姜度顿时没好气地呵斥道:“我还没聋,回去告诉你家裴大夫,我知道了,这宫里会立刻整理出来,省得陛下回来没地住!至于左藏库,钥匙给你,立刻去搬。不过你给我记着,所有取出的东西都是有帐可查的,可别给我假公济私!”
左藏库也就罢了,所谓的把宫里整理出来,姜度并不是嘴上说说。按照杜幼麟此前和他商量过的事,他立刻对兴庆宫中又是好一番甄别清洗。由于天子昔日宠信过的那些大宦官,大多都随同天子西逃去了,剩下的都是小狗小猫两三只,所以他之前就故意给留守的内侍监几个头头脑脑定了罪名,推出去一刀杀了,他连替天子管宫门钥匙的边令诚都给绑在了长安城头示众,对其他人怎会手软?
一整个下午,他都忙着把大明宫和兴庆宫中剩下的宫人内侍来了个清洗打散之后分别安置,把杜幼麟名单上的人全都一个个给放置在了兴庆宫各个宫殿,同时对于那些摇尾巴讨好自己的人,也一个个全都拿捏在了手里。
最后,他便是把内侍监中,那些宦官的名册给重新做了一番手脚!
等把这些忙完,得知裴宽等人已经预备好了前去迎驾天子回宫,姜度却懒得再去李隆基面前献殷勤,而是直接出宫去了高力士宅邸。
自从因为太子李亨的事情,被气怒未消的李隆基从宫里赶出来之后,从前门庭若市的高力士私宅门前就变得寥落冷清了下来。在长安被围城的这几天里,这里更是始终大门紧闭,无人进出。此时此刻,当咚咚咚的用力敲门声在这条冷冷清清的十字街上响起之时,竟是显得格外刺耳。好一会儿,大门内方才传来了一个声音:“渤海郡公说了,不见外客,请回吧。”
“去通报,就说嗣楚国公姜度来见,渤海郡公要是再推三阻四,别怪我砸门翻墙!”
外间说话的人竟是这样的口气,麦雄得知之后不禁吓了一跳。姜度他当然不陌生,而连日以来这位嗣楚国公的凶名,竟是从宫内传到了宫外。他仔细盘算了一下,最终还是匆匆来到了正堂,将这原话直接禀告了高力士。
“家翁,姜四郎这次在宫里大肆清洗,显然已经不是人臣行径,若是陛下回宫之后追究起来,恐怕他讨不了好。想当初楚国公姜皎就曾经因言获罪,陛下也不曾顾惜过旧情,不如还是我设法去推脱了他吧。就说家翁正在病着,难道他还真的敢不管不顾闯进来验证?”
高力士原本只是微微眯着眼睛,此刻却倏然睁开了眼,没好气地说道:“推脱?你以为姜四是什么人?当初他可是长安一霸,这些年虽说收敛了,但只看这一次他在宫里闹出的事端,就可见他从来都没变过,只是一直都死死忍着而已。你说陛下回宫之后会追究,怎么追究,追究他抛下长安军民只顾着逃命的时候,别人想方设法保住了这座大唐帝都不失?别啰嗦了,快去开中门,我更衣之后就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