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柔一听到杨国忠竟是要去面圣,这才又躺下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外头突然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顿时一个激灵爬起身来,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来人。发现外头没声息,她慌忙草草抓起衣服穿上,连鞋子都顾不得穿,竟是赤脚便冲了出去,正好和同一个院子的韩国夫人杨玉卿撞了个正着。两个平日里瞧不起彼此,最没交情的女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意识到了一个最严峻的问题。
是叛军追来了,还是军中哗变了?
杨玉卿终究更加果断一些,她侧耳倾听着外头那一波高似一波的叫喊声,随即沉声说道:“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们先走!幸亏这院子就在驿馆最北面,打开院子后头的那扇门,就能不惊动别人离开。”
裴柔亦是咬咬牙道:“我早就让人备了几匹马在后头,我和大郎二郎跟着阿姊走!”
杨玉卿听说裴柔竟是早早预备下了马匹,顿时喜形于色,她点点头,连忙回身去屋子里叫人。然而,还在发烧的秦国夫人根本就动弹不得,崔氏则是惊慌失措连步子都迈不开来。恼将上来的她只能丢下庶妹,一把抓起亲生女儿后,给了她狠狠一个巴掌。这响亮的一个耳光打得崔氏昏头转向,她捂着脸泪眼婆娑地看着母亲,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想死就跟我走!”
“可是大郎和三郎怎么办?”
见崔氏即便挨了那一巴掌,却很快放下捂脸的手,转头去看两个儿子,杨玉卿面容一冷,最终竟是狠狠心丢下她便径直离去。等到看见裴柔和一双儿子已经等候在了那里,她也不多解释,打了个手势就示意立刻走。一直到出门之后悄悄走了一段路上马,裴柔方才问起了崔氏。
“不用管她!广平王都已经死了,她还惦记着这一双孽种有什么用!就算陛下无所谓,回头若是一旦定立了储君,他们一样身份尴尬。没了孩子,她还能嫁人,有他们拖累,她下半辈子莫非要全都靠我?既然如此,我也懒得管她了!”
裴柔不想玉卿竟是真的狠心丢下女儿和两个外孙,瞠目结舌的同时,却也更清楚这时候带上一个哭哭啼啼的崔氏,再外加两个孩子是多大的拖累,没见她和两个儿子甚至连如今消息都没有的杨国忠都顾不上,媳妇也一样先扔下了?于是,她也不废话,吩咐两个儿子头前开路,自己便和玉卿紧蹑在后。然而,黑夜之中靠着第一匹马脖子边上挂着的琉璃灯,他们终于摸黑到了官道上,可还没来得及走多远便只听得一阵沉闷的马蹄声。
无论是裴柔玉卿,还是杨暄杨晞,谁也没有真正经历过兵荒马乱。可就是用脚趾头她们也能猜到,在这样的黑夜中,除了军队,怎么可能这么连夜赶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马蹄的声音越来越响,一声一声仿佛踏在他们的心头!
最年轻的杨晞最沉不住气,心中绝望的他一把抓住兄长,厉声问道:“你带错路了,这是折往长安的路?”
“放屁!我就算再蠢也没这么蠢,东西南北我还分得清楚!”
见这兄弟二人竟然闹了内讧,裴柔一时大怒,喝止了两人之后,她便和玉卿紧急商量了两句,立时拨马到官道路边靠山处小心隐藏,寄希望于大军过去的时候,能够忽视她们这寥寥数人。然而,事与愿违,当那马蹄声变成了天上的闷雷声就在耳边时,前方官道的转折处大放光明,一时间黑影憧憧,隐约之间马军无数,那雄壮而肃穆的气势迎面扑来,竟是让本来一手牵马的裴柔不知不觉松了手,膝盖全都在微微颤抖,甚至没注意到来的不过百多人。
“路边有人!”
随着这一声暴喝,就只听马嘶声无数,那本来该从身边呼啸而去的马军,就这样在黑夜里先后停了下来。发现有人从马脖子旁边取下灯高掣在手往他们这边照,随即又有十数人下马从四面围逼了过来,裴柔不由自主往后躲去,直到脊背贴上了山壁,再也没有地方可躲。而玉卿避无可避,索性死死盯着这些马军的坐骑旁边清一色挂着的琉璃灯,只觉得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