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时候,杜幼麟也好,崔朋也好,即便他们背后的杜士仪名头很大,可他们加在一块都及不上窦十郎窦锷的名头好使。这位是李隆基的嫡亲表弟兼女婿,真真正正尚公主的驸马都尉,所以当他出现在人前,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将率领窦家的家丁家将坚守长安城,绝不会弃城而去时,顿时给了很多达官显贵们信心。就连长安城中的寻常市民们,得知窦锷这样的皇亲国戚竟然留下了,拖儿带女的逃难潮方才稍稍遏制了几分。
用窦锷的留下,来劝说人们不要贸贸然追着西行的天子逃离长安,接下来方才是杜幼麟的发挥时间。整整一天,他都带着人往各处安抚弹压,拼命散布漠北大乱已经平定,父亲杜士仪已经率兵南下,安北大都护府的兵马再加上朔方节度使郭子仪麾下人马,不日将抵达。由于哥舒翰刚刚败北,人们对于往日那些笼罩着光环的名将不再如最初那样怀有信心,可杜士仪毕竟是土生土长的京兆人,名声又岂是近几年方才声名鹊起的哥舒翰能够比的?
那是从少年时期便三头及第,多年以来不知道创造出多少传奇的名臣!
“朔方军马匹充足,一定很快就会赶来的,就算赶不到,我和姊夫也会率领募集而来的勇士保卫长安!”
“各位在长安城中生活了几十年,难道忘了长安是天下第一坚城?只凭这高墙再加上所有粮库中的粮食,别说守上十天八天等待援军,就是一年半载也不成问题!”
“叛军也只有两条胳膊两条腿,长安城中的居民数倍于叛军,又不是开城门与其野战,难道咱们满城几十万人,连一座城池都守不住?”
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对人宣讲这些,杜幼麟和崔朋到最后全都不禁口干舌燥。傍晚时分,当他们总算歇一口气回到京兆府廨的时候,却只见一个年过六十却依旧腰杆笔直的骑马老者带着一支兵马赶了过来。一打照面,杜幼麟便又惊又喜地叫道:“赤毕大叔!”
按照赤毕的年纪,当杜幼麟的祖父也已经够格了,可此时此刻听到这称呼,赤毕立刻欣然拨马迎上前去,随即跳下马来拱手行礼,却被杜幼麟连忙搀扶了起来,两人就在那儿小声说起了话。
而崔朋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就想起了母亲和姑母们对他提到的当年旧事。当年,祖父崔谔之就把这些曾经跟着崔家人杀二张,诛韦氏的心腹家人送给了杜士仪,为的是不至于让他们荒废在这和平的盛世。如今几十年过去,赤毕虽已廉颇老矣,可看上去依旧仿佛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毕露!
赤毕自然也认得崔朋,和杜幼麟交谈几句后,又冲着这位旧日主家的公子颔首为礼,继而指着身后众人说道:“这八百余人是我招募来的。”
所谓的招募,不过是在人前糊弄外人的言辞罢了,杜幼麟和崔朋只看赤毕身后那八百余人个个精壮,在这夕阳余晖之中沉默肃立,竟然没有一丝一毫杂声的光景,谁都不会认为这是仓促之中召集的兵马能够做到的。可是,赤毕的背后是杜士仪,杜幼麟的父亲,崔朋的岳父,两个人哪怕能够猜到此中缘由不单纯,却也绝不会有任何质疑。所以,两人全都选择性地忽略了这样一支人马的玄虚,赶紧带着赤毕往京兆府廨中去见裴宽。
尽管派了姜度去宫中弹压,严惩趁火打劫以及各种投机分子,但裴宽绝不会自大到真的就在宫中办事。他如今既然领了京兆尹,而长安城中的治安方才是重中之重,他竟是连御史台都不去了,就把这京兆府廨当成了安营扎寨的地方。整整一天,他也不知道签署了多少临时性的命令,所幸有崔家窦家姜家提供的人手,否则他这个京兆尹甚至都不敢确保下头的差役和衙兵会不会抗命不尊。
所以,杜幼麟一解说赤毕的身份,又提到其当年曾经追随崔泰之崔谔之兄弟的功绩,裴宽就立刻喜上眉梢,竟是不顾尊卑上前紧紧握住了赤毕的手,一口一个义士。等到听闻外头还有近千的兵马,他就更加欣慰了,压根没去管人是怎么来的,一口答应了赤毕立刻前去协助守城的要求。而等到杜幼麟和崔朋二人亲自送了赤毕出来时,正值一个差役气急败坏往正堂中冲去。不消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裴宽的一声怒吼。
“潼关丢了?怎么可能这么快,洛阳那边还没有消息?”
杜幼麟登时和崔朋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又看了赤毕一眼。见其只是微微皱眉,杜幼麟便低声问道:“赤毕大叔,虎牙大叔此前突然就走了,他究竟是到哪里去了?固安姑姑不是说,他还带着一批精锐的牙兵,如今长安岌岌可危,他如果再不出来,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虎牙早就不在长安了。”见杜幼麟和崔朋全都错愕难当,赤毕索性吐露了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