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望之对于哥舒翰的名声并不陌生,因为这是他的老上司王忠嗣前往凉州担任河西陇右节度使后提拔起来,然后又推荐取代自己镇守河西的人。可是,听到哥舒翰竟然还带着所谓的八万大军,他的眉头便一时紧皱。安禄山此次进兵极其神速,不过十数日便已经渡过黄河,接下来只要过了陈留郡后,洛阳便近在咫尺,而哥舒翰有大军拖累,什么时候能出潼关还尚未可知!
他还没来得及踌躇此事的意义,又是一人冲将进来:“将军,将军,不好了!白登山来报,塞外有兵马袭来!”
想当初杜士仪收服了白登山上的王家寨,追复王家先祖的官爵,又举荐王芳烈为官,此后白登山便也设立了一处营地,和云中守捉互为犄角。此刻听闻是白登山探马得到的这个消息,杜望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油然而生,一下子明白了安禄山为何只派兵马防守井陉关,竟是一心只打河南,对河东仿佛全然不顾的战略。如果此前使得漠北大乱的都播西侵,便是安禄山指使,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立刻传令云中以及怀仁二县,不论军民悉数回城,请陆使君和崔明府等立刻安抚军民!传令军中上下,半个时辰之内整军!”
早就进入了临战体制的云中守捉上下立刻忙乱了起来。等到马步军纷纷到位,派出去的前后两波探马却自始至终没有消息传回来。
事到如今,杜望之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可对于要不要舍弃所有小堡,直接回云州城以及怀仁县驻守,因为不明敌寇究竟有多少人,他心里仍然犹豫不决。
就在他打算依从杜士仪从前守云州城的调派,保留自己眼下这一部分兵马以作为野战机动,其余人等全数坚守城池不动的时候,突然有眼尖的人望见了不远处的烟尘:“是探马回来了!”
探马一个不少地回归,让军中上下稍稍松了一口气。而等到为首的斥候首领报出了那个刚刚打探到的消息时,杜望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来的不是敌寇,是安北大都护府张长史率领的联军?晋国夫人也在其中?”
一瞬间的狂喜之后,杜望之生出的反应却是小心有诈——如果安北牙帐城已然城破,张兴和王容全都落到了敌寇手中也并不奇怪!横下一条心的他想了一想,便索性把麾下诸将召集了起来,将这个新鲜出炉的消息丢了出去,当即就有见过王容的军官自告奋勇前往一探究竟。在眼下这种要命的节骨眼上,他也不迟疑,立刻就派其带领五百兵马前往,在号称迎接的同时,也带去他一个委婉的提议。
如果真的是王容亲至,希望能够先把兵马留在云州界外,由他派出的五百兵马护送王容先行进云州城面见云中陆太守,再做定夺。
云中太守陆偃出身吴中,乃是陆象先幼子。排行十五的他早年在杜士仪领茶引司,前往江南劝茶的时候,还曾经和杜士仪打过交道。只不过,当年惫懒十分的陆十五郎,也终究不能罔顾父亲陆象先故去后渐渐露出颓势的陆家,走上了仕途。此时此刻,当他看见被杜望之引进来的王容时,忍不住在其那苍白憔悴的脸上多看了几眼,随即方才迎上前去。
“不想晋国夫人竟然莅临,实在是让这简陋的太守府蓬荜生辉。”
“陆使君不用客套,我知道上至使君,下至云州军民,心里不免会想,我此番是不是被人挟制,来赚取云州,甚至大唐这河东道的。”
王容开门见山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见陆偃只是神色微微一变便恢复了镇定,反而杜望之有些尴尬,她便从容说道:“好教陆使君得知,漠北大乱已经于半个月前平定。拙夫领兵平定黠戛斯之乱,定立新主后从回纥牙帐城回归,而安北牙帐城守军亦是大破黠戛斯和回纥联军,生擒毗伽顿。所以,拙夫回归之后,随即亲自前往同罗牙帐城见了都播怀义可汗,得知其是受安禄山之请西侵,便竭力说服他放弃和安禄山的盟约,而是与拙夫一起联手叛乱,直取河东。”
陆偃毕竟是相门之子,闻言虽是心情振奋,却也没有立刻轻信:“哦,那杜大帅是用什么代价让其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