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安禄山,则是在琢磨对方说的少造杀孽。他此次起兵虽是蓄谋已久,可严庄也好,高尚也好,其他颇有才名的幕佐也好,他此前为了保密,并未和他们商量得那么透彻,故而这些人提出的建议也不过泛泛而谈。想想河北道境内诸州还有不少有名的文官,他又不禁心头一热。
若是能让这些人悉心来助自己,这才叫真正的何愁大事不成?看来,对河北道还是要用抚为主。
当天夜里,范阳节度使府后院,靠近段夫人寝堂的一处院子正房大门被人匆匆推开,一个从者捧着从薛朝行囊中取来的厚厚一沓稿子匆匆出来,不多时就送到了安禄山面前。安禄山随手递给了身边的高尚和严庄,二位在河北文坛颇有名气的幕佐轮流看过之后,额头上不禁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最终,高尚儒使劲咽了一口唾沫,讷讷说道:“应该确实是北邙山人无疑。”
“和那出塞九首的格调有些不同,但和从前那些传奇却如出一辙。”严庄也用确定的语调吐出了这么一句话,见安禄山的脸色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尽管不知道顶头上司什么时候招揽到了这样的人物,可胆子极大的他还是觉得有些悚然。
竟敢这样毁谤当今天子以及李唐皇族,简直闻所未闻!
第1125章 渔阳铁骑,幽州战鼓
蓟州地处平卢和范阳之间,是两镇交通要道。自从兼知两镇节度之后,安禄山就在蓟州州治渔阳城北面筑起了雄武城,又把渔阳城中静塞军的将领全部换了一个遍,上上下下几乎全都是他的义子。静塞军原本一万六千人,马五百匹,但安禄山陆陆续续从契丹和奚族哪里掠夺了大量马匹,又和漠北诸部交易了一些马匹,再加上幽燕原本就是产马之地,于是纵使步卒,也都有马匹坐骑可供行军时代步。
寂静的夜里,渔阳县城中却灯火通明,城外更是驻扎了无数大军,人声马嘶声络绎不绝。城中一座有些年头的古寺中,熊熊燃烧的火炬下,安禄山一身定制的军袍盔甲站在院子中密密麻麻的众将面前,一张肥硕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圆溜溜的。然而,他这样子尽管称不上勇武,可他在河北道呆了整整十几年,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河北王,当一个个将领依次廷参时,竟是整齐划一,再无一丝一毫的杂音。
“眼下是黎明之前,大晚上的把你们全都召集在此,是为了一件至关紧要的大事!”
见底下一片寂静,没人敢吭声,安禄山很是满意,他刻意放缓了声调,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登基以来,先有开元盛世,贤相名臣层出不穷,可现在朝堂却是奸臣一手遮天,就是那自称国舅的杨国忠!”
安禄山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几近咆哮地怒吼道:“他衔恨李林甫,便造谣说是李林甫炮制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竟在其尸骨未寒之际,便将其子婿家人贬斥出京;他嫉恨杜士仪,便让那陷害过王忠嗣的罗希奭前往安北牙帐城,以至于黠戛斯以及回纥兵马围城,漠北一片大乱!而现在,他又把冒头指向了我,先是伙同几个奚人告我冒功,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构陷于我!这样的祸国殃民之辈,是不是该死,是不是该杀?”
“该杀!”
安禄山恼火不学无术的杨国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自己,因此刻意命人在河北道宣扬其劣迹,因此这该杀两个字竟是声震云霄,惊起宿鸟无数。面对这一幕,安禄山更加扯开喉咙地吼道:“只可惜我连连上奏疏弹劾此等小人,陛下却始终不能洞察其奸。直到日前我痛定思痛,亲自咬破手指用血写了一封血书呈上,却依旧不得陛下回首。而且,现在朝中上下全都是杨国忠的党羽,竟是轻易清除不得。所以,太子殿下只能下密旨给我,让我带兵前往长安,讨逆勤王!”
最后一句话顿时引起了一阵极大的骚动。尽管这些年来安禄山厉兵秣马,收买人心,可大唐毕竟存在了这么多年,尽管这些年来盛世的表象下掩藏了太多太多的危机,从流民,到天灾,到征伐过度,百姓承担不起沉重的赋役,可总的来说,世道还算太平,军将们亦是把心思花在了捞钱和捞军功上。现如今,安禄山一下子提出了拥戴太子,讨逆勤王,除非是死脑筋的才会信以为真,大多数人心里都有一本明账。
从古至今,所谓的清君侧有几次是真的?
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更大的喧哗。随着安禄山怒声质问怎么一回事,很快,就只见十几个牙兵簇拥了一个身穿寻常衣衫的老者进来,看上去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将校们正纳闷的时候,却不想安禄山竟然有些吃力地挪动着步子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