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虽解了我的兵权,可前锋营终究都是我的人,罗希奭初来乍到就夺权,我如果还在那养伤,岂不是不符合我的性子?”阿兹勒解释了一句,突然单膝跪地说道,“此前大帅见我时曾经说过,之前的苦肉计委屈了我,我此次不能随军,便呆在安北牙帐城中听夫人指派。可罗希奭一来,不夺别处兵权,却直接盯上了前锋营,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了我当时在节堂大放厥词的事。如若他以此问罪,夫人可以把我……”
“胡说!示敌以弱,却也不是任人欺凌宰割!”王容厉声斥责了龙泉的话,随即便淡淡地说道,“再说,罗希奭就算再能耐,也绝对不可能才刚到安北牙帐城,就问出你在节堂上说那番话的实情来。前锋营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可是把恩威并济,软硬兼施的手段学了个十足十,从副将到旅帅队正,每一个人全都是你精心挑选出来的,阳奉阴违,心怀叵测之人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不是吗?”
阿兹勒对杜士仪忠心耿耿,可治下的手段却绝不同于他当年在中受降城拂云祠中当带头老大的时候。即便那些跟他共过患难的兄弟袍泽,只要他认为不适合呆在前锋营,就会毫不留情用各种理由剔除出去。除此之外,违反他命令的人,小心眼太多的人,犹豫不决的人……这些年来他不断从幼军营中吸纳新血的同时,也不断裁汰旧人,务必让这一支人数不过千五百人的亲军能够如臂使指。所以,被王容道破自己这小小私心捅破,他顿时面色一白。
“夫人,我并不是养私兵,只是觉得虎牙大叔统帅牙兵,近身保护大帅,所谓前锋营便是敢战的死士,我一直都是这么对上上下下灌输的。他们需要的不是动脑子,而是听命于我,听命于大帅,如有需要的时候悍不畏死,冲杀在前!”
说这话的时候,阿兹勒想起当初和虎牙里应外合,重伤吉温,使得其在抵达长安不久之后就重伤身死的事。他不知道杜士仪究竟是否告知过王容,但作为执行者,他本能地选择三缄其口。
“那就对了,我的意思是,既然这是你一手精心打造的精兵死士,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罗希奭挑选了一支如今安北牙帐城中最强力的精兵,如果他真的能够顺利掌控,无非表示,你这个主将这些年来并不称职。你要记住,罗希奭初来乍到就抓了前锋营的大权,是因为他只有靠兵权,方才能够对城中上下施压示威,所以对这支兵马,他只会用恩,不会用威,否则万一哗变,他要命不要?”
王容见阿兹勒凛然一惊,便颔首示意他站起身来,随即沉声说道:“只不过,你确实会是罗希奭的眼中钉肉中刺,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回去了。我这里有一位来自远方的贵客,从现在开始,你先替我寸步不离保护她。”
尽管自己此前才让玉奴尽快离开,但如今罗希奭突然不期而至,王容只觉危机扑面而来,反而不敢让玉奴就这么径直离开了。因为时机不对!
果然,当龙泉前去节堂打探消息之后,须臾就带回来了罗希奭以钦差的身份下的第一条命令。
这位以罗织罪名兴大狱出名的酷吏,在得知杜士仪竟然出兵黠戛斯之后,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大动干戈,而是以杜士仪以及仆固怀恩李光弼都不在,容易有奸人图谋作乱,危害安北大都护府为由,从前锋营中抽调整整三分之一,统共五百人守御安北大都护府,盘查进出人等。此外他又抽调三分之一,前往各处城门加强城防,还有三分之一则是充作城中巡视,以及随时听候他本人的调遣。
“好啊,到底是当初吉温前车之鉴还在,这罗希奭的第一步做得很聪明。显然他也知道,前锋营就算给他抓过去了,一时半会却也休想指挥得如臂使指,还不如用冠冕堂皇的名义,给他们派一件给咱们添堵的事!”
杜士仪不在,却并没有因此而封闭镇北堂,而是把这个地方全权委托给了张兴。此时此刻,王昌龄对于罗希奭的这第一条命令着实有些恼火,偏偏又挑不出刺来,说完这话,又骂了一声卑鄙无耻,见风使舵。而岑参则是瞅了一眼同样愁眉苦脸的曹佳年和几个诸曹参军,便向张兴问道:“张长史,罗希奭来得突然,却气势汹汹,咱们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他是奉钦命而来,我们能怎么办?”张兴出人意料地说出了这么一句无奈的话,见每个人顿时沉默了,他仿佛还嫌这句话不够狠,加重了语气说道,“除非我等打算叛逆,否则即便在背后骂过多少次奸臣,都不能真的对罗希奭如何!更何况,这次罗希奭已经变聪明了!”
王昌龄是开元十五年的进士,年轻他许多的岑参在天宝三年前去应试,中了个进士不等守选就重新回来,仍旧做他的幕府官,而不是在长安谋职。曹佳年等诸曹参军,或由明经,或由辟署,其中也有两个世家子弟,忠君爱国的礼法深入人心,一时全都哑然。等到他们没能商量出一个所以然来,最终不得不郁闷地起身离开之后,张兴却没有露出多少挫败的表情,反而轻轻交握双手,仔仔细细推演罗希奭的行动。
罗希奭的这第一步动作,不但让安北大都护府的幕府官们觉得有些棘手,就连公孙大娘也感到行动受限。被罗希奭这么一闹,安北大都护府的防务一下子变得严格了许多,她派人试探过,整整五百人守在墙外,除却文武官员本人,余者进出都要抄检,根本不可能逾越一步。这样一来,她进不去,玉奴也出不来。退一万步说,就算王容勉强把玉奴送了出来,这出城又是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