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随从的,当然能够体谅主人的力不从心,当即就有一人小心翼翼地说道:“中丞,不如咱们就在这等?”
杨钊恼火地瞪了对方一眼,在这半不拉的塔中六层等,而且又没有任何逗留的理由,他岂不是成了笑话?扫了一眼这几个精挑细选的精壮随从,他正要开口说话,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便陪笑低声建议道:“中丞,这楼梯陡峭,还是我背您上去吧?”
这无疑正中杨钊下怀。可是,当他趴在对方的背上,一路继续往上爬时,他便感觉到了一种自己爬楼梯时根本没有的恐慌。这楼梯实在是太陡,他身处的位置又高,往下看时竟常常让他觉得心惊胆战,甚至暗地恐惧过万一身下的人一个踉跄,把他摔着怎么办?正因为如此,他那通身大汗非但没有干过,而且竟还渐渐湿透了两层衣服,让他觉得难受十分。眼看到了十四层,上头隐隐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他才松了一口气,轻声吩咐随从将自己小心放下来。
刚刚这八层塔登上来,他虽然提心吊胆,可终究没用力气,本来直打哆嗦的两条腿已经差不多恢复了。蹑手蹑脚上了最后几层台阶,他就听到了杜士仪说话的声音:“你留在长安,切记要小心谨慎,出入的时候务必带足了人……”
听到这话,他再不怀疑那就是自己费了这么大劲,想要抓个现行的两个人,当即再也不怕脚步声惊动了对方,三步并两步冲上了塔顶,一扫那愕然回头的一男一女,便嘿然笑道:“大冷天里在这荐福寺塔上谈心,杜大帅还真是好兴致!”
当初在成都时,杜士仪和杨钊不止打过一两次交道,那时候还觉得对方能干精明,因此还授意杨玄琰多多任用此人。可如今杨玄琰已经过世多年,玉奴死遁远在塞外,而杨家却因为杨玉瑶的美人计而飞黄腾达,当年那个还有几分朴实性子的杨钊早已无影无踪,前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勃勃野心。此时此刻,见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便挑了挑眉道:“怎么,杨中丞连我带家眷游荐福寺塔也要管?”
“如果真的是家眷,那自然轮不到我管。而如果杜大帅登堂入室去拜见谁,也轮不到我管。可你偏偏选在荐福寺塔这么一个地方,那我就不得不管了。二镇节帅私会宗亲,难道不是图谋不轨?”杨钊深知杜士仪如今的地位有多遭忌,甚至连天子都隐隐流露出了那种态度,他自然再没有什么可慌的。他倏然踏前一步,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仿佛有些惊慌的幂离女子,已经认出了对方身侧便是常常相随固安公主的那个心腹婢女张耀。
“这位夫人,长安贵妇千金如今可没有戴着帷帽幂离招摇过市的爱好,你何不摘下幂离,大大方方以真面目示人?”
杜士仪目露寒光,厉声喝道:“杨中丞,你不要欺人太甚!”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杜大帅是在怕什么?”杨钊越发得理不饶人,甚至不动声色又上前了一步,“杜大帅就算堵得住我的嘴,还能防得住悠悠众口?”
眼见得对方步步紧逼,甚至声色俱厉,杜士仪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他侧头看向了身边的幂离女子,温言说道:“蕙娘,摘下你的幂离给杨中丞看看,省得他认为我们父女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真讨厌,要不是因为时气不好脸上长疙瘩,谁会带这劳什子的东西!”
幂离女子突然一把抓下了头上的幂离,露出了那张年轻而又娇艳的脸。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她的额头生出了几个红艳艳的小疙瘩,破坏了那份青春明丽。可是,仅仅如此也足够让杨钊目瞪口呆了。他不可思议地瞪着揭开真面目的杜仙蕙,突然意识到今天是上了人的大当!
杜士仪这是故意的,这是在以自己为诱饵,想要钓出人来,他还傻傻地一头撞进了罗网!
“小女这几天多吃了点上火的东西,脸上发了热毒,没想到竟然让杨中丞惦记了!”杜士仪微微一挑眉,随即就冲着旁边说道,“姜四,我带了女儿约你登塔远眺,图个逍遥,竟然碰上了人搅局,你说怎么办?”
什么,楼上还有旁人?而且是姜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