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蛮嘿然一笑,这才从容说道:“先不管杨玉瑶,刚刚高大将军的话大家也都听到了,不论如何,只怕太子这一关很难过。李林甫已经是权势滔天,用不着咱们锦上添花,还不如咱们稍稍给太子雪中送炭一回。具体怎么做,咱们五个得好好合计一下,要知道,我们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在金花斋中这些女人合计如何拉扯太子李亨一把,以作为日后余地的时候,李隆基却从太医署的御医口中得到了一个让他惊诧万分的消息。杨玉瑶竟是怀孕了!自从开元末年以来,十六王宅和百孙院中,常常会有新的皇家子弟诞生,但宫中却再也没有过婴儿诞生的啼哭声。作为膝下子女众多的天子,李隆基根本就不在乎再多一个子女,但对于这些年越来越多感受到生死面前一道关卡的他来说,还能有子嗣无疑意味着他还没老!
“好,好!”
李隆基连道了两个好字,连日以来的烦躁虽还远远说不上一扫而空,但至少这让他很有一种好心情。可还没等杨玉瑶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说上什么话,外间就通报说太子跣足求见,李隆基那张脸立刻拉长了。然而,之前骤然听闻韦家人在禁军之中安插人手的惊怒已经过去,他这会儿并没有大发雷霆。他淡淡地嘱咐了杨玉瑶以及御医几句,径直出了门去。面对这一幕,本来有一肚子计划的杨玉瑶不禁恨得牙痒痒的。
这就是统治天下的至尊!好起来时对你迷恋十分,可真正遇到了什么大事,转眼间就把女人抛在了一边!
傍晚时分,一个惊人的消息就迅速从宫里传到了宫外。太子李亨竟是以和韦妃感情不睦恩断义绝为由,请求和韦妃离婚!一时间,公卿显贵之家竟是连叹息的都没有,大多都保持着死一般的沉默。而王容对李亨和韦家人全都没什么好感,对上门拜访和自己商议如何操办杜幼麟婚事的小姑杜十三娘,她只是感慨道:“所以说,男婚女嫁得瞅准对方到底是什么心性,否则有的是苦头吃!”
“可有些事情哪里又能真看得那么通透?”杜十三娘倒是有些同情韦妃,可这种时候外人说一千道一万也没用,她很快便岔开话题道,“幼麟的婚事虽说很合适,又是他自己当初瞧中的,但如今卢公已然过世,听说宋师兄接掌草堂,会不会引来别人说闲话,道是阿兄借这桩婚姻营私?”
“说是一定会有人说的,可你知道,嵩山草堂在历经卢师过世这场风波后,如今还剩了多少人?”知道杜幼麟一定不会忍心告诉杜十三娘,王容便笑了笑,“只剩下不到六十人。当初最盛时有几近七八百的草堂,如今就只有这么一丁点人了。而且等丧仪真正办好了,离开的人只会更多。宋师兄出身寒微,不像卢师出身世家,名声赫赫,但这样也好,求学的人应该多是踏踏实实的寒门士子,如此一来,草堂就再也不会扎眼了。”
“阿娘,姑姑。”
随着门外一声唤,王容吩咐了一声进来,杜幼麟就推门进了屋子。向母亲和姑姑行礼问安之后,杜幼麟便开口说道:“刚刚得到消息,李林甫手下那批人全都出动了,对韦家人群起而攻,看这样子韦家恐怕真的要被连根拔起!”
“就算连根拔起,也只不过是彭城公房,而且也仅限于韦坚这一支,至于京兆韦氏,就算李林甫再权倾天下,也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城南韦杜,去天尺五。光是整个樊川就住了多少京兆韦氏子弟?”说到这里之后,王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杜幼麟,便笑了笑说,“别的消息也就别藏着掖着了,实话实说,我又不是没那个心理准备。”
“吉温……死了。”吐出这个酷吏的死讯,对于杜幼麟来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紧跟着的一个消息,却让即便有些准备的他也忍不住心惊肉跳,“可罗希奭上了一道据说是吉温口述,他笔录的奏疏,参奏阿爷结党营私,查问御史,视朝廷法度于无物,竟是把阿爷此次就任河东节度使后,在代州朔州云州的种种事由都参了一遍,还说阿爷是衔恩望报,图谋不轨。”
吉温死了,李林甫断去一臂,可罗希奭却如同疯狗一般,突然疯狂地咬上了杜士仪,杜十三娘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见王容只是柳眉倒竖,并未惊惶,她不禁有些佩服自己这个嫂子,但心下却难免忧虑。而且,如今的御史台可以说完全掌控在李林甫手中,杨慎矜、王鉷,再加上死了的吉温,如今上奏的罗希奭,可以说指哪打哪,而兄长这个御史大夫毕竟只是加衔,算不得数的!
“不要慌,自从你阿爷不是息事宁人,而是把这件事一下子闹大,便一定会有今天!”
这是杜士仪自从入仕几十年以来,至今为止最险的一次,纵使王容自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此时此刻也感到心中有一种深深的战栗。她伸出手来握了握杜十三娘那双有些冰凉的手,这才轻声说道:“别担心,事到如今,他和李林甫之间的那点小龃龉就再也压不下去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闹开了也好。朝中虽是李林甫一手遮天,可那许多大臣被他逼得只能当哑巴,未必就不在等一个有人振臂一呼的机会!”
高力士当年和吉温也算是有些交情,甚至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吉温向萧炅演了一场戏,可吉温投靠李林甫,他心里哪会没有愠怒,如今人都死了,他更不会因为死人摒弃活人,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罗希奭竟是因为吉温的死而这样大张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