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婚礼这些一定要走的程序终于折腾完,杜广元把新娘安置到了新房,又去应付了一大堆宾客,最终脱身回来时,他已经累得直喘气了,一屁股坐下后便长舒一口气道:“真是的,就连在漠北打马贼也没这么累过!”
他正抱怨着,见旁边一盏茶适时递了过来,抬起头一看是新婚妻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宁宁,你也折腾了这么久,饿不饿?我让厨下再给你做些吃的?”
姜六娘小字宁宁,之前还是初见时告诉杜广元的,见他此刻不假思索便叫了出来,她心中自也欢喜,却是摇了摇头:“连着折腾了好几天,我也已经累得没什么胃口了。你刚刚说马贼,难道你在中受降城为别将的时候,没打过突厥人?”
“突厥人如今属兔子了,自己折腾都折腾不完,哪里还能有胆子来打朔方?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左杀骨颉利倒是打过,结果大败亏输连命都丢了。有他这样的前车之鉴,谁再动手不是自取灭亡吗?”说到朔方的事情,杜广元顿时来劲了。就和当初未婚夫妻初见时一样,他竟是忘了此刻是洞房花烛夜,打开话匣子后就滔滔不绝了起来。
他说得起劲也就罢了,在外头听壁角的杜幼麟和杜仙蕙顿时面面相觑。尤其杜仙蕙更是气坏了,顾不上什么女孩子的仪态便龇牙咧嘴地说道:“阿兄这简直是大煞风景!嫂子还真好性子,要是我的话,非得让他好看不可!”
杜幼麟抬起头来瞥了一眼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阿姊,忍不住低声说道:“可我听着嫂子的语气,仿佛真的很感兴趣。”
杜仙蕙却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感兴趣也不能非在这等时候啊,嫂子也真是的,太纵容阿兄了!”
“你们俩在这干什么?”
听到背后那个声音,姐弟二人同时扭头,待发现是母亲王容,他们不禁同时暗叫糟糕。果然,王容上前来,只是威严地扫了两人一眼,他们便赶紧各自找了借口落荒而逃。姐弟俩绝对没想到的是,当他们溜走之后,王容做的事情和他们刚刚如出一辙,竟然站在窗后细听了片刻。
“一个不解风情,一个竟然还容让着他,这两个孩子!”嗔怒地摇了摇头后,王容终究没有煞风景,而是悄然转身离去。
岁月还真是飞快,从今往后,她就是当婆婆的人了!除了操心丈夫的事,她更要留心的是儿子的前途!
次日一大清早,新婚的杜广元带着妻子拜见了母亲后,又回到樊川杜曲去拜祭祠堂,紧跟着的几天,夫妻俩回门去姜家见岳父岳母,去玉真观拜见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两位长辈,再去各家拜见亲戚长辈,一圈转下来,杜广元只觉得比结婚那几天还累。总算等到这一圈应酬下来,姜度亲自为他去走李林甫的门路后,他的官职任命终于下来了,释褐便授右羽林卫郎将。
这样的十六卫郎官,是无数贵介子弟梦寐以求的起家良选,若他不是朔方节度使京兆郡公杜士仪的长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他对此却没办法高兴得起来。而更让他意外的是,正当他前往尚书省兵部办理相应事宜的时候,李隆基不知怎的,竟是命人传召于他。
如若在家中得知讯息,王容自然少不了耳提面命,可这时候杜广元却是连请教人的时间都没有,便被那宣召的内侍催促入宫。他说是贵介子弟,可杜士仪从小就对他要求严格,故而什么斗鸡遛狗,纵马长街这样的经历全都不曾有过,和姜度窦锷这样当年随着父亲贵幸而常常入宫的更是没法比。所以,平生第一次走在兴庆宫中,他只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能够勉强维持目不斜视已经是他自制力强了。
等到见了李隆基,行礼之后他更是显得有几分笨拙。可是,这样的笨拙反而显出了几分真实,李隆基先是如同召见寻常外臣似的问了几句经历,渐渐就用温和的语气问起了朔方的情形。若是问别的,杜广元的随机应变远不及父亲和弟弟,可既然问到自己熟悉的东西,他就从容多了。以至于李隆基本是一时兴起,渐渐问起杜广元成长经历后,竟是多了几分兴致。最后当面前这年纪轻轻的少年因为留在十六卫流露出几分遗憾之意的时候,他登时哈哈大笑。
“多少人想着在十六卫中当个将军,你竟然还觉得心有不足!朕且问你,你当初还这么小,你父亲就把你扔到民家,扔到前线,你就不曾埋怨过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