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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校对版] 府天 2554 字 2022-10-20

杜广元不知不觉停下了步子,想要去质问父母的冲动无影无踪。弟弟比自己小这么多,却还能够洞察到这些,他已经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却对父亲和母亲面对的压力一无所知,他真的是太没心没肺了!于是,他转过身来看着弟弟,一字一句地说道:“幼麟,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要知道,阿爷明明是朔方节度使,为什么竟然还有这么多不得已!”

杜幼麟聪颖早慧,再加上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耳濡目染良多。尽管有些事他也只知道一个皮毛,推断也未必尽然正确,可一桩一桩的事情说出来,尤其是提到当年曾经帮杜士仪装过一次病,蒙骗了朔方上下众多文武,杜广元结合自己那时候在终南山玉华观的所见所闻,胸中轮廓拼图渐渐清晰,脸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在中受降城的时候,身边将校士卒谈论最多的,是漠北的军情,朔方的军政,遥远的朝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也并不太感兴趣。而即使是跟着王容偶尔回京的时候,他也常常觉得烦闷难当,恨不得早点抽身回来,可却从来都没想到,长安城中的那点滴变化,极可能引起朔方乃至于全天下的翻天覆地。而父亲明明有无数人赞颂的文采和才能,多年来却甘于外任,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

既然有了这么一个疑问,以杜广元的性子,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被蒙在鼓里。和弟弟杜幼麟拉钩约定不许互相出卖之后,他便立时飞一般地冲去了王容的寝堂。一跨进门,他就发现只有母亲一个人正在窗前看着一卷东西,连忙蹑手蹑脚从后头凑了上去。当他看清那东西上密密麻麻全都是日期和相应的数字之后,顿时傻了眼,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只听一声轻叱,紧跟着,一只金簪就顶在了他的喉咙口。

“阿……阿娘?”

转过身见是长子,王容这才收回了金簪,没好气地问道:“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阿娘这是什么账本?看上去不像是钱,怎么还有各种经史典籍的名字和阿爷撰写的那部三字经?”

长子从来对这些杂事就没兴趣,王容也无心对他详谈,可此刻杜广元既然问了,她也不隐瞒,将如今在朔方夏州开印书作坊,供应朔方义学用书的事情说了,却略过了这样的作坊还在京畿道都畿道甚至江南各地遍地开花,便宜的价格足够很多孩子启蒙认字。

这样的事杜广元以前无法理解,也不明白父母为何热衷这些,可现在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从前根本不明白的东西。于是,他咬了咬牙,直截了当地问道:“阿娘,我想问你,阿爷出仕当官,守御边疆,安抚军民,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小到大,王容在教杜广元经史的时候,就一直极其有选择性。而杜士仪的阐释更是和时人的理解不同,弱化了名分,弱化了礼法,而强调以责任,立志等等词条。此刻看着目光炯炯的儿子,王容不禁笑了。

“广元,你爹曾经写过一条横幅,却一直束之高阁,除了我瞧见过一次之外,没人看过。我记得上头写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谨以此自勉!”

从小读书的杜广元面对这样陌生却又气势扑面而来的四句话,直觉脑际一下子开朗了许多,但他没有就此满足,而是在沉默片刻后再次追问道:“阿娘,是不是阿爷镇守朔方时日太久,功勋卓著,朝中有人渐渐心怀疑忌,所以阿娘才要带我和幼麟回京?”

尽管王容哂然一笑,没有直接回答,但从母亲的表情中,杜广元仍然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猜测恐怕是对了。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心里既失望,又愤懑,一时不禁捏紧了拳头。

第971章 安禄山让路

天宝二年的正旦,是李隆基下旨改元之后的第一个正旦,大朝极尽庄严。可各州刺史之外,前来朝觐的节度使却很少。剑南、河西、陇右,这三面和吐蕃激战正酣,朔方节度使杜士仪去年才刚刚带着突厥东西两面可汗的使臣到长安朝觐过,而幽州节度使裴宽正忙着调和将校之间的矛盾,北庭节度使李佺和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则在着手对付突骑施莫贺达干之乱,河东节度使王忠嗣正在整军。所以此次来朝的唯一一个节度使,就是平卢节度使安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