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李隆基叫了一声,见玉奴抱着那白猫转过身来,那白猫纯白的毛色和她那白如凝脂的肤色竟是让人一时半会有些混淆了,他不禁细细端详了片刻,这才笑着说道,“上次你师尊进宫还说你回去得越来越少,这两天你便出宫见见她吧。”
“我也想念师尊,可我正忙着排演献给昭成太后的霓裳羽衣曲呢,出宫太耽误时间。过两日我就接了她进宫来,陛下不会不同意吧?”玉奴眉头一挑,见李隆基无奈点头,她便笑看着左右侍儿道,“云容,小蛮,和我去梨园,我可不像陛下那般清闲,若是排不出好舞来,回头别人可要质疑我侍奉昭成太后的孝心了。”
见玉奴就这么带着张云容和谢小蛮施施然离去,李隆基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侍立一旁的高力士则是咧了咧嘴,见李隆基抬头看他,他方才满脸堆笑地问道:“大家是随太真娘子去梨园,还是回兴庆殿?”
“老货,你越来越大胆了!”虽说是喝了一声,可见高力士照旧没事人似的,李隆基不禁有些暗叹了一口气。他既然费尽心思通过高力士把人弄进了宫,当然不希望玉奴没事就往宫外跑,哪怕玉真公主是他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至于杜士仪一个男人,他自然更不希望其借着昔日师徒之名探望玉奴。玉奴既是主动表示不出宫,他心里自也舒坦了许多。
要不是为了对母亲昭成太后的那个“孝”字,再加上那些他如今渐渐笃信的鬼神之说,他何至于到现在还没下手!
第959章 将相之私怨
借口所谓风寒,李隆基一直到杜士仪和突厥两方使臣到长安后第三天,这才先行召见了杜士仪。
他并没有在兴庆宫中那些殿阁楼台召见,而是命杜士仪登勤政务本楼入见。他站在高高的楼上隔帘下望,就只见杜士仪跟着引路的内侍不慌不忙缓步行来,目不斜视,心无旁骛,那种从容不迫的风仪体态,是众多常常出入宫中的高官大臣都不能企及的。以至于他突然命人拉上其中一面帘子,就这么径直迈步来到了勤政务本楼的凭栏之前。说来也巧,杜士仪恰是在这时候抬头,和他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换成别人,无意中直视天子,却也是非同小可的失仪之罪,而杜士仪只是在楼前略一驻足长揖行礼,继而就不慌不忙地唤了两个内侍前行引路带他上楼。直到人已经消失在了那重重阶梯之后,李隆基方才收回了目光,坐回宝座之后,便轻叹一声道:“自从张九龄去世,宰相但凡荐人,朕常常会问的一句话,便是风仪可如张子寿?可终究大多数人只学得了张九龄的皮毛,学不到他的才具和风华,之前卢绚也不过有些形似,今见杜君礼,真神似也!”
牛仙童之后,杜士仪除却依旧结交高力士杨思勖之外,密令赤毕在宫中其他内侍身上也加重了投入,而且还特意加了一句,那就是绝对不能比李林甫送得少!故而大多数中官也许不会在李林甫和杜士仪相争时呈现出某种偏向,可同样不至于在背后有事没事说坏话。此时此刻李隆基这一声赞叹,当即便有人凑趣地说道:“杜大帅昔日关宴紫云楼时,便是丰神俊朗,风仪宛然,如今官至一镇节度,手握兵权,自然神似当年仅在一人之下的张相国。”
这话听着仿佛像是赞美,但李隆基却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那个内侍一眼,见其有些不安地躬了躬身,他方才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不多时,杜士仪就已经到了,宣进行礼之后,他端详了对方良久,突然开口问道:“记得君礼今年意过四十大寿了吧?”
听到大寿两个字,杜士仪只觉得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正逐渐进入事业顶峰期,所以骤然听到大寿两个字,他着实有些难以习惯。可李隆基既然问了,他就欠了欠身道:“没想到陛下日理万机,竟然还记得臣的年纪。”
“朕怎么会不记得?想当初你高中进士的时候,可是还不过十七岁出头!”李隆基哂然一笑,等吩咐内侍赐座之后,他先是大略问了问此前杜士仪亲率大军前往阎洪达井,趁着两边对峙招降的经过,尤其是其中一些在奏疏上没有的细节,最后方才满意地颔首说道,“当初乙李啜拔北归之后,重振仆固部,却无半点降附之意,朝中对此颇有微词,只有你一味坚持己见,如今乙李啜拔随你入朝,旁人方才无话可说了。”
“也多亏陛下圣明,否则臣就算固执己见,也未见得有今天突厥纳降的结果。”
杜士仪态度极其自然地给天子戴上了一顶高帽子,紧跟着就直截了当地说道:“臣此次引领东面西面两位可汗的使臣前来长安,这才刚到两日,就听得外间传出种种流言,甚至还有人言之凿凿地声称,臣必当顶替牛相国拜相。”
果然,他主动揭开这个话题,不但李隆基,就连其左右的宦官内侍也全都大为意外。见这些人面色各异,他就诚恳地说:“臣在陇右时,曾经和牛相国打过数次交道,素来敬服其为宽厚长者,治政有方,后来牛相国拜相,臣更以为陛下慧眼如炬,识常人所不能识之才俊。如今牛相国没病没灾的,不过年纪稍长,便有人在背后诋毁,甚至无缘无故牵扯到了臣头上,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