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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校对版] 府天 2721 字 2022-10-20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就在开元二十九年进入尾声之际,一个个坏消息却接踵而来。

先是邠王守礼薨逝。身为章怀太子李贤硕果仅存的儿子,李守礼除了给大唐宗室贡献了众多子孙,没有从父亲李贤身上继承任何才德,反而在民间留下了不少恶评。可是,他终究是李隆基平辈的堂兄,对于他的去世,李隆基纵使没有太多的哀伤,可心里难免生出生死无常的感慨。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邠王守礼死了才没几天,他的兄长宁王李宪竟也随之撒手人寰。

他和李宪兄弟之情甚笃,而且更重要的是,邠王守礼加上宁王李宪这一死,意味着他的祖母武后和他的祖父高宗所出的孙辈,只剩下他这唯一一个了!那种生死之间的恐惧,足以死死抓住他的心。

更雪上加霜的是,就在腊月里,曾经声震西域的河西陇右节度使盖嘉运,竟然丢了当年信安王李祎千辛万苦方才打下的石堡城!尽管临洮军使南霁云及时反应,率军和吐蕃兵马力战三昼夜,终究因为后继无力没有援兵,而没能夺回石堡城,能全师而退已是拼尽全力的结果。

面对连番噩耗,开元三十年的正月,因为下头呈报所谓函谷宝符的祥瑞,李隆基终于改动了自己正式亲政以来,从未思量改动过的年号,将开元改为天宝,同年作为天宝元年,大赦天下。和当年武后秉政期间大改官名一样,他除了把侍中和中书令改成左相右相之外,又将天下各州改成了郡,刺史改称太守。若是放在十年前,早有言官谏臣上书劝谏千万别这么瞎折腾,可现如今,却是四方边镇州县齐齐奉上了最为华美的贺表,恭贺这改元盛事。

朔方节度使府中,操刀上贺表的却不是王昌龄,而是刚刚从中受降城轮换回来的岑参。他在三受降城驻扎了一年,边塞诗写了厚厚三卷,信手而成绝无滞涩,一卷一卷的诗集印制传播天下。可这样一份辞采华茂的贺表,他却抓狂到绞尽脑汁不眠不休炮制了三天。当最终写成,杜士仪命人星夜兼程送到长安的时候,岑参已经几乎都要虚脱了。

他算是明白杜士仪为何不亲自提笔,王昌龄又为何一溜烟逃去了西受降城,这样辞藻华丽的官样文章,自从他已经打消去科场打滚的念头后,已经几乎忘记该怎么写了!

“大帅,就不能找个文采斐然的名士,专写这样的官面文章吗?”

见岑参一脸的苦巴巴,杜士仪便似笑非笑地说道:“杜子美虽说如今也入了朔方幕府,可他行文比你都更加平实,如今又去了丰安军。至于四方来投的文士是不少,可他们全都在各地的义学教化朔方子民,谁也腾不出空来。再说了,改元天宝这样的大事,贺表若是无名小卒操刀,传扬出去,别人还道是我朔方无人,仲高你就能者多劳吧!”

一转眼,杜士仪已经在朔方节度使任上六年了。尽管还比不上王晙和信安王李祎这样的前辈,但和其余各镇节度使相比,他却已经可以算是在任时间极长的前辈。朔方文武属官无不暗中猜度他何时会回朝拜相,可这位朔方节度使本人却仿佛对此不感兴趣,更多的心思却都放在突厥那连场内乱上。

登利可汗被杀之后,左杀判阙特勒与毗伽可汗的可敦阿史德氏达成妥协,立了毗伽可汗的另外一个儿子为可汗,然而,这次起兵反攻牙帐的却是骨咄叶护,直接杀了屁股还没坐稳可汗之位的新可汗。判阙特勒本就是作壁上观,借此逼凌阿史德氏让出汗位,却不想阿史德氏吃了称砣铁了心,又把自己的另外一个庶子推上了汗位,结果人再次被杀。紧跟着,左杀判阙特勒和骨咄叶护大战连场,结果却是判阙特勒小负一场后败死,骨咄叶护自立为可汗。

旁人只看到这些结果,却没想到判阙特勒的败死,绝非是骨咄叶护的实力略胜一筹,而是同罗酋长阿布思和仆固酋长乙李啜拔的私心。在得到了陈宝儿的投效和辅佐之后,立足未稳的乙李啜拔得以兼并周遭不少小部落,更和东迁的都播结盟,又和阿布思互相许婚,以至于本来对招揽到如此强助而高兴的判阙特勒渐渐警惕,甚至试图挑唆同罗仆固贵族动乱。事既不成,乙李啜拔便和阿布思合谋,在对战骨咄叶护时,让判阙特勒中“流矢”而死。

突厥内部这等眼花缭乱的变化,岑参虽为幕府官,却也不得尽知。此时此刻听到杜士仪让自己能者多劳,他唯有苦着脸应了下来。刚告退出了灵武堂,他就只见张兴和来圣严联袂而来,两人面上皆满是凝重,当下不由得诧异地问道:“二位判官,难道是漠北又出事了?”

之所以用一个又字,谁都知道是什么缘故。张兴苦笑一声,这才摇头说道:“不是漠北,是这边函谷宝符刚刚掘出来,洛阳那边又有人说看到了玄元皇帝在天津桥北现身,说是还有一道宝符藏在武城紫微山,陛下派人去发掘,转眼间就又多了一份宝符。”

这号称祥瑞的宝符还能左一样右一样地蹦出来,岑参不禁嗤之以鼻,当下也懒得多问,直接就进了灵武堂。两人见了杜士仪后,一提及此事,杜士仪便没好气地说道:“既然一个田同秀因此而擢升,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总有人看不下去揭穿,我们不用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