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夜里你方唱罢我登场,一路一路的人马竞相出现,让人目不暇接,而且多是不速之客,玉真公主只觉得憋了一肚子火气。此时此刻,她甚至连高力士都斜睨了一眼。
当两个看上去孔武有力的婢女犹如拖死狗一般,将一具尸体从内中拖了出来,丢在地上之后,玉真公主这才没好气地说道:“高将军,李相国,二位想必都看到了,什么大盗,到了我这里就只有横着出去一条路!我一介已经入道的女冠,没什么值得二位惦记的,你们请回吧!”
事已至此,李林甫除却咬牙切齿于自己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兵权,不能硬抗典禁军的高力士,没有其他任何办法。他只能强压挫败感,强打精神不动声色地和玉真公主寒暄两句,甚至都不提一句自己那两个折在此处的护卫,就这么匆匆告辞离开。而他这一走,高力士本想要开口说话,却被玉真公主堵了回去。
“高将军你已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接下来也就不用再说了,他知道,我们这些女人也都明白了。你也请回吧,顺便把那些万骑营兵马都带回去。”
高力士本想再争,固安公主便开口说道:“强扭的瓜不甜,若是玉奴自己愿意,我们身为长辈,自也不会违逆心意。倒是高将军,今夜李林甫走这一趟,固然是冲着他来的,可也未必不是冲着你。要知道,他力挺寿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万一他还觉察到了这其中端倪,觉得这样一件事会让寿王成为笑话,说不定也会从中作梗。”
事到如今,高力士自觉已经对杜士仪阐明利害,再加上李林甫这突然横插一杠子,他的重心也不知不觉为之转移。想到李林甫拜相以来,所向披靡无往不利,揣摩上意之处竟不逊色于自己,更重要的是处置政务深得圣心,他不禁拧紧了眉头,好半晌,他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也罢,那我就先回去了。然则万骑营兵马我会在明天一早卯时之前撤走,以免李林甫再玩什么花样,说经台那边我也会令人监视。明天,我会亲自去说经台,再会一会李林甫,二位贵主,告辞了,代向太真娘子和他说一声,我高力士的为人他们应该清楚,请他们好好考虑就是!”
随着李林甫和高力士的先后离开,一晚上动荡不安的玉华观终于平静了下来。玉真公主却不禁心有余悸,在固安公主和王容的左右护持下回到寝室前头时,她方才按着胸口说道:“真是好险,若非李林甫那两个护卫都被截住杀了,真要是给他侦知半点端倪,我就算是阿兄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恐怕也护不住!”
“李林甫的行踪有赤毕亲自盯着,若非算准了他的行踪,我也不敢从朔方潜回京畿,又和高力士会面。终南山还有办法,长安城我就不敢冒那个风险了。事已至此,唯有希望李林甫能够牵制高力士的精力,让他暂时腾不出手来。至于是否真的能够让玉奴脱身,也得看他二人。”
杜士仪从寝室出来,凝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然而,说到最后,他仍是不禁无奈。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这是他一向最不愿意的,可如今事情发展到了最棘手的一步,尽管天子还不曾亲口挑明,可高力士绝不会无的放矢,那种动向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杜郎,玉奴在广元和蕙娘那儿,我已经嘱咐广元好好照拂她。”王容告知了玉奴的行踪后,见杜士仪稍稍轻松了几分,她便正色说道,“不论你是否安排好了,这一趟终究太过危险,等到天亮万骑营兵马撤走,你就立刻离开吧。朔方纵使文武贤明勇武,可你这节帅也是不应该擅离职守的!”
王容说完,玉真公主也立刻嗔道:“玉曜说得没错,你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冲动了,今天晚上这一个个登场的架势,我都快连魂都吓没了,就怕阿兄也来凑这个热闹!”
“观主你可别吓我!”哪怕固安公主之前在高力士和李林甫面前那般姿态,此刻也不禁面带苦色地说道,“若是陛下亲至,那可就什么办法都没辙了!阿弟,这次你给我好好反省,这要是万一李林甫说动了陛下亲至,又或是想出其他鬼主意,我看你怎么应付!快去睡吧,明天你可还要回程赶路!”
“是是是,这次是我的错。”被三个除了妹妹杜十三娘之外最亲近的女人轮番数落,杜士仪只能举手投降。然而,他却没有立刻去睡,而是再次去探看了玉奴三人。
杜仙蕙年纪最小,早已睡着了,而玉奴也已然在长榻上睡着了,只枕上湿了一大片,显然还哭过,他不禁唯有叹息。而在她的旁边,声称会守着阿姊的杜广元正脑袋一点一点正在打瞌睡,他便没有去惊动他。出了屋子后,他便对王容说道:“不要告诉广元和蕙娘,我来过,以免他们不小心露出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