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也正因为如此,回纥所属四部从河西迁出附庸突厥,在骨力裴罗这位新首领的带领下,硬生生左冲右突回到了昔日地盘,如今占据的土地牧场,竟是还胜过当年。他交好葛逻禄及拔悉密这隶属于突厥的二部酋长,趁着突厥内乱浑水摸鱼,却又不忘抱上大唐这条最粗的大腿。
“说什么朝贡,不就是为了到长安去卑躬屈膝地要些赏赐吗?”吴博对骨力裴罗之辈素来瞧不起,此时更是嗤之以鼻,“一看到有利益就不惜请降,回头看到待遇不好又去投突厥,这来来回回地折腾,足证一句话,有奶便是娘!”
他一个文官突然吐出这么一句俗语来,众人顿时全都给逗笑了。张兴便笑吟吟地说道:“就算知道这些蕃人有奶便是娘,可也不能真的置之不理,否则就连朝中都要有人说咱们擅自关闭上贡之门了。陛下如今最喜四海宾服,回纥不是市马于西受降城吗?大帅挑个人去会会他们就行了。”
“那就奇骏你去吧。”见王昌龄看着自己笑言了一句,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仿佛生怕会被摊着这样一项差事,张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敢情是因为我去了一趟吐蕃充当使臣,这种事情就都落到我头上了!”
来瑱立刻奉承道:“本就是能者多劳,张判官辛苦。”
杜士仪顿时也笑了:“那就如此说定了,奇骏辛苦一趟。西受降城如今既是子仪镇守,你往来也方便。”
众人一一起身告退之后,张兴便留了下来。别人知道他预备听杜士仪面授机宜,果然,张兴在来到杜士仪那主位旁边之后就问道:“仆固怀恩这趟回来,说是夏州诸胡之中有些传闻,如今登利可汗求贤若渴,如肯去投效依附,高官虚位以待,这次回纥骨力裴罗又连同三部请求朝贺千秋,是否有关联?”
“回纥等部是沾了突厥如今汗权衰落的光,这才声势大盛,换成昔日毗伽可汗以及阙特勤在世的时候,怎么也轮不到他们!至于登利可汗,实在是因为本身实力太弱,又不肯尽信回纥葛逻禄拔悉密,这才放出消息希望能引诸胡去投。想也知道,几百上千的人去投,他就可以轻易消化吃下,到时候自身实力壮大之后,他就不用看人脸色了。所以,你这次去见西受降城,见到骨力裴罗的使者时,不妨表现得强硬一些。”
就此行的目的以及诸多措辞等等和张兴商议过后,杜士仪方才字斟句酌地说道:“昔日我在云州,曾有一旧部。他本为弃儿,后来追寻身世,发现自己出身异族,为官多年之后,便回归了祖上旧地,如今掩有都播故地,也曾派人来西受降城市马。如若他们求见于你,你不妨听一听他们怎么说。毕竟,从灵州到突厥牙帐还有数千里,比不得都播到突厥牙帐也好,回纥拔悉密也好,全都不甚遥远。”
这样一个讯息,杜士仪甚至连曾在云州和自己患难与共的王翰王泠然等人都不曾说过,如今告诉张兴,他自然知道有些冒险。然而,在眼下的时局下,他需要逐步建立起比幕府更加可靠贴心的班底,透露这样一点亦是不无试探。
张兴在最初的讶异过后,立刻回过神来,谨慎地答应道:“大帅放心,我会把握分寸。”
上一年的上元节,杜士仪拿下曹相东和陈永,谢智则是被曹相东所杀。时隔一年,朔方经略军中李佺亲自兼任正将,而从西受降城调回来的徐冲则是接任副将,仆固怀恩领兵马使之职,此外则是杜士仪从经略军中拔擢了一名宿将接任副将,一时军中相安无事,军纪倒也肃然。而除却李光弼之外,陆陆续续抵达的昔日禁军军官,也被杜士仪打散了分配到从经略军到丰安军以及定远城在内的朔方南线各军之中。
分到北线三受降城的,竟只有李光弼一个。
至于从朔方送回长安禁军的那一批人,他则是精选仪容俊伟,为人知道变通的军官,因这也是一条升迁坦途,故而欢喜的人多,抱怨的人少。而由于整个河曲除却大片沙地之外,还有许多肥沃的土地,杜士仪便又和三受降城茶马互市的商户约定,引人前来开垦耕种,如此一来,原本空空荡荡的朔方河曲腹地,自然而然就显得热热闹闹,一片繁忙景象。
于是,这一年的上元节,朔方灵州灵武城内的张灯结彩,比往年更盛。因为这是一年到头难得不宵禁的三天,上一年还有宥州胡户暴乱的流言在,这一次,杜士仪为了庆祝这一年一度的节日,同样号召商户,不惜血本搭起了灯楼,以供百姓狂欢,至于各种灭火器具等等更是准备整齐,节度使府中牙兵随时待命,弹压可能有的骚乱,以及剪除宵小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