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贵主总算平安无事。我听闻那一拨人往贵主所在的酒肆去了,就知道不好,可附近竟有不少武侯出没,所以我当即让人隐在宅子中不出,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因为贵主在这儿和赤毕见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早在左近收买了一批胡人,本打算让他们前去搅局,谁知道半路上遇到那位李郎君。我前时在群贤坊中听说,李家门风严谨,故而就特意上去求救,谁知道真的成了!”
“原来是你捣的鬼,我还想怎会这么巧!”固安公主深幸张耀谨慎,随即便细细分析道,“看来,是李林甫已经注意到我了。想来也是,我和阿弟从奚王牙帐到云州,来往并非一日,而且我一直住在玉真观,他留心于我也并不奇怪,从今往后,我和赤毕不宜再直接见面,只能由你居中联络了。只是,我看赤毕对那李光弼说的话实在是多了些,想想此子年轻却又勇武,兼且为人正派严谨,若要从军,阿弟肯定喜欢这样的下属。”
分明是刚刚才遇到一场危机,可张耀听到固安公主的话题一下子又飞到了杜士仪身上,不禁掩口偷笑。当固安公主嗔怒地瞪过来一眼后,她才赶紧换上了一本正经的表情:“可今天晚上倘若真的有人盯上了贵主,这一闹李光弼显然会被人盯上,若要转调朔方,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我看赤毕那样子,说不定本就是正在替阿弟寻访可用的人才。既然如此,那李光弼不是还未从军吗?实在不成,用个法子激他去朔方游历,这不就行了?一个仆固怀恩,一个来瑱,全都是主动送上门去的,现如今再送上门去一个,阿弟直接辟署或奏请为官,难不成宰辅还能驳他这个面子?李林甫就算再强势,对朝中百官兴许能压制,但对于一镇节帅就不能那么干了。要知道,阿弟在上书陛下的时候,慷慨激昂地说愿意长守边疆,御羌狄于国门之外!”
固安公主在天亮之后平安回到了玉真观,赤毕也回到了自己的居所。至于昨夜那一场突发事故,却还正在不断发酵。那本就是一场试探的戏码,武侯们把人押走后就把这些倒霉鬼一个个都放了,可谁曾想李光弼本就是严谨细致到极点的人,竟是亲自去了京兆府廨探问,得知根本没有这样一批闹事之徒被送到这里,他顿时大怒,折返回群贤坊后便向那些武侯兴师问罪,一番义正词严地摆事实讲道理后,竟是又惊动了金吾卫。
到最后,群贤坊那些武侯可算是倒大霉了,受到申斥乃至于降职的不在少数。
当消息辗转传到李林甫耳中时,他登时没好气地沉下了脸,但转瞬间又露出了若无其事的表情。
“不过都是些小角色,无需介怀,那李光弼不过一降胡之子,不必理他!”
以李林甫如今的地位,即便李楷洛还在世,他也可以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如今一个尚未释褐的李光弼?于是,他这一句话就把这么一件事给丢到了一边,随即方才沉声吩咐道:“周子谅那的火候差不多了,这把火也该烧起来,让人看看天子之心究竟是向着谁!”
就在天子处置朔方三将之后不多久,幽州张守珪传来了大破契丹的捷报,而不数日之内,河西竟也传来了大破吐蕃的捷报。尽管大唐和吐蕃和议之后,河陇已经太平了好些年,可小勃律始终是梗在李隆基心头的一根刺,在他看来,吐蕃不顾小勃律乃是大唐属国悍然攻取,无疑不尊重他这个大唐天子,因而先头河西节度使崔希逸麾下一员属官进京面圣时献上了破吐蕃之计,他立刻动心派了内侍前往河西。果然,一场胜仗如期而至,让他扬眉吐气。
至于这一场仗是大唐先攻,他根本就不在乎。横竖是吐蕃先行毁约,难道还不许大唐出兵震慑?
两场大捷也让李林甫瞅中了机会,只要各地边关大捷不断,天子对杜士仪的关注度自然而然就会逐渐降低。因此,他一扫从前张九龄在任时对边将军功的抑制,无论张守珪还是崔希逸,他都对他们赞誉备至,对封赏亦是大方,一时间,李隆基自然更加认为李林甫身为宰相却虚怀若谷。不但如此,如今贵幸一时的御史大夫李适之等人,李林甫全都曲意交往,更让李隆基觉得李林甫雅量宽宏。
就在朝中上下看似一团和气的时候,李适之却突然在天子面前捅出了一件事。他直奏监察御史周子谅拜访自己时,言说宰相牛仙客不称职,这下子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早在李隆基任用牛仙客之初,诸如小吏出身的牛仙客不称职的论调就不绝于耳,如今牛仙客上任已经快一年了,却仍有人在背后这样指摘,李隆基自是为之大怒。他也不令旁人去审,亲自升兴庆殿,令五品以上文武全数到场,招来周子谅当面诘问。
可怜周子谅哪曾料到自己本打算请李适之打头炮,却被人反手卖了,站在大殿上只觉得孤立无援,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哪还有平日的倜傥风流。一时间,他本能地去看最前端的方向,却发现今日张九龄因告病并未到场,他没有时间去想张九龄是真的病了,还是不想管他的事,一想到张九龄这一两年对他已经有些疏远,他为了博得旧主欢心,这才不遗余力地拉下牛仙客,打算让张九龄重回相位,他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因而,在李隆基再次喝问之后,打了个激灵的周子谅终于回过神来,竟是把心一横张口说道:“陛下,牛仙客非宰相才,此事在推背图之中也早就有证!”
推背图三字一出口,原本偶尔还有嗡嗡窃窃私语的大殿上登时鸦雀无声。一直紧皱眉头,打算适时开口说句公道话的裴耀卿,也立刻闭上了嘴,眼角余光看周子谅时,却几乎如同看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