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冠在安国女道士观见惯了各路权贵,张兴人固然仪表堂堂,可这抱着一瓮酒着实不像话,虽则女冠不禁酒,可拿着这当成礼物来拜客,那就怎么想怎么奇怪了。直到她吩咐张兴稍等,自己先行通报了进去,不多时见那位固安公主身边最得用的侍婢,地位和霍清几乎等同的张耀亲自迎了出来,她方才信了此人还真的是来拜客的。看着张兴随张耀一路入内,她忍不住暗自嘟囔了起来。
“那是什么酒?荥阳土窟春?剑南烧春?还是什么梨花白之类的御酒?”
固安公主并不知道张兴这就已经到洛阳了,可眼见得夜禁时分他竟是来求见,她就明白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所以,发现张兴抱着一瓮酒,她也生出了和那看门女冠一样的疑问,直到张兴行过礼后尴尬地解说,因为来得太急,只能在正平坊一家酒肆中随便买了一瓮酒作为礼物,她方才笑了起来。
“幸好我和观主都是不挑理的,否则你哪进得了这门。好了,有话直说,我知道你必有要事。”
即便有些心理准备,可当张兴把韦济转告的那个消息禀告了之后,就只见固安公主竟是霍然起身,面上赫然又惊又怒。
“竟有此事!我真是大意了,机关算尽,没想到却让那李林甫钻了大空子!”
这短短几句话,却泄露了太多太多内情,张兴在心中咯噔一下的同时,看固安公主的眼光也和此前再不相同。果然,固安公主须臾缓缓坐下,直视着他的眼睛,不闪不避地说:“你应该也看出来听出来了。不错,如今鲜于仲通入朝,鄯州进奏院看上去又没人主持了,实则我就是代君礼坐镇两京的中枢。你是君礼的肱股腹心,所以我也不瞒你。你得知此事立刻来见我,做得很对。”
果然!张兴暗自倒吸一口凉气,暗自佩服杜士仪未雨绸缪的同时,也不禁对杜士仪和固安公主的关系起了十分的好奇。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只听固安公主笑了一声:“你也不用想歪了,早在当初君礼和我在奚王牙帐同舟共济退了奚族三部的兵马之后,他便一直叫我一声阿姊。”
“不敢不敢。”张兴赶紧咳嗽一声岔开了话题,“那贵主看来,此事应当如何?”
“让牛仙客兼知河西陇右二节度,王忠嗣资历不够,所以暂时只让他检校鄯州都督兼鄯州刺史,待异日再挑陇右节度的担子,不得不说,李林甫这一招简直是让人挡无可挡。如今河陇无战事,这样的措置谁也挑不出错处。而且,与其说陛下是因为信安王李祎和武温昚有些什么勾连,而要罢免其朔方河东节度使之职,还不如说是李祎多年掌兵,又是宗室,陛下对他渐渐起了疑忌之心!李祎在朔方经营了多年,麾下将卒不少都是他一手提拔的,朔方节度之职,可以说是比之前陇右节度要难多了。如果此事一定,那这是君礼多年仕途中最最艰险的一次!”
若是平时,听到固安公主竟然能够如此冷静犀利地分析此中情由,张兴一定会惊叹不已,可这会儿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贵主言下之意,木已成舟?”
“没错,就是木已成舟。”固安公主苦笑一声,但眼睛里须臾便绽放出了犀利的光芒,“但是,朔方乃是防御北狄的重镇,只要君礼能够有所建树,那绝不会逊色于呆在陇右!而且,王忠嗣此人忠肝义胆,兼且有勇有谋,当得起镇守陇右的重任。更何况……”
固安公主眼神闪烁了一下,暗想幸亏云州那一步暗棋走出去得及时,在突厥牙帐之后,如今已经掩有一块飞地的岳五娘和罗盈,只要互为犄角,那么杜士仪在朔方也许会大有所为!当初收服陇右那批将校,兴许还有人会觉得杜士仪不过是小有手段,那么,收服朔方那批李祎一手提拔起来的骄兵悍将,到时候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抹杀杜士仪的功劳了。所以,这一次是机遇和风险并存!
“奇骏,你立时就在我这里代我手书一封给君礼,按照我说的写!”
洛阳宫仁智殿后的小殿中,李静忠将出使之后的经过禀告了高力士,却没有得到什么有意义的答复,就被遣退了。尽管牛仙童的落马让那些中官仿佛嗅到血腥气的蚊子一样一拥而上,都想在御前脱颖而出,但他知道自己很难有那个机会,因此也没打算去争。然而,回到自己的居处后,却已经早有宦官等候在此,言说武惠妃召见。面对这样一个消息,他只觉得又惊又喜,慌忙赶了过去。
他固然是靠巴结武惠妃方才有今天的,可武惠妃宠冠后宫如同皇后,他只不过是她用过那些人中的一个而已。
“拜见惠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