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仙客确实是让朕感到惊喜,由一介小吏而节度一方,正该为天下边臣之楷模。不过,杜君礼年纪轻轻,竟然能有大将之风,胜而不骄,前后两次都没有妄自出兵,足可见不是贪功之人,倒是让朕放心了。”嘴里这么说,李隆基却想到牛仙客也好,杜士仪也好,全都是萧嵩重用提拔的人,如今这样两个人构建起了西面的防御屏障,固然全都称职出色,可仍是存有些许隐患。幸好,萧嵩之前聪明得很,稍有暗示就自请辞相了。
天子既然如此说,那显然就是完全认可了自己禀报的结果,杨思勖顿时安了心,这才把话题转到了牛仙童身上:“大家,牛仙童也已经押回来了。”
自从牛仙童的种种劣迹被杜士仪和牛仙客联名奏报了天子之后,杨思勖领命去了河陇,高力士则默许了众多宦官火上浇油地告状,于是李隆基对此人可谓是恨之入骨。索贿他可以容忍,贪赃他可以不追究,但身为宦官却一面交接河西节度使牛仙客,一面诋毁陇右节度副使杜士仪,甚至杀戮无辜栽赃吐蕃试图挑起战端,最最要命的是,牛仙童竟敢肆无忌惮地收容了郭英乂!这是要干什么?一出宫就如此恣意妄为,异日若回宫岂不是更加大逆不道?
“此獠着实可恶!先将他于殿庭外杖二百,然后便交给思勖你处置,务必要杀一儆百,为众人诫!”
杨思勖立时应下,随即看了高力士一眼,暗示接下来交给你了,立时便退了出去。高力士虽说心下无奈,可也知道这等精细劝解的事,杨思勖着实不擅长,到头来若弄巧成拙却不好。于是,他在看了一眼一直枯立一旁的武惠妃一眼后,便字斟句酌地说道:“大家,刚刚老奴和杨大将军进来时,听说张相国才刚来过……”
这话还没说完,李隆基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张子寿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又给朕揭了一桩捅天的案子!当初诸武乱政,先帝和朕即位以来,多加抑制,这才有如今的盛世太平。那武温昚甚至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就交游权贵,以惠妃堂兄的身份招摇撞骗,甚至闹得宰相都到朕面前来告状了!”
天子虽怒火高炽,但武惠妃也好,高力士也好,都敏锐捕捉到了招摇撞骗这四个字,前者顿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后者则是瞬间领悟了天子的心意。因此,高力士立刻想都不想地说道:“陛下,武氏子弟多了,能够称得上惠妃堂兄弟的,少说也有十几个,可谁都知道,除却已故郑国夫人之外,惠妃就没有别的嫡亲兄弟姊妹了,对那些人也并无多少亲近。那武温昚既是打着惠妃旗号招摇撞骗,又劳动张相国告状,那么立时重处此辈以儆效尤即可!”
他一面说,一面笑眯眯地对武惠妃揖礼道:“惠妃觉得委屈,就该一早对大家言明才是。”
武惠妃已经来不及去想李隆基是真认为武温昚招摇撞骗,还是存有别的想头,如今她只想把自己先摘出去,立时哭拜于地道:“三郎,妾这么多年少有和其他武家人往来,妾也不曾想到,那武温昚竟是如此大胆!”
没想到?没想到武温昚会四处探问那些宗室耆老对于东宫的态度?宫中会传言太子无德,寿王忠孝仁德,更合适入主东宫?
李隆基心下哂然一笑,面上却意兴阑珊地说道:“好了,是朕一时给气糊涂了!力士,你给我立刻带人拿下这武温昚,立时杖杀!”
不问缘由便立时杖杀,武惠妃顿时打了个激灵,可却不敢求情半句。等到她和高力士一道告退出了仁智殿时,只觉得腿都是飘的。这么多年来,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难关,比如上一次太子身边有人告密说太子勾连外臣,比如上一次王忠嗣那边有人投书,李隆基都曾经敲打过她,可从来没有这一次那般凶险。之前高力士和杨思勖没来的时候,李隆基还曾经历数过武后当政,他和兄弟们在五王宅中度日如年的煎熬,森然怒意溢于言表。
只有这一次,她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中宫虚位这么多年,为何李隆基被大臣一劝谏就打消了立后之意!他固然宠她,似乎也偏爱她所出的几个子女,但那防范之心从来就没少过!
“惠妃。”瑶光一直心惊胆战等候在外,见武惠妃虽然出来了,可一直心神恍惚,她自是担心,最后干脆上前去搀扶了她的胳膊连叫了两声。等到武惠妃终于清醒了过来,她便索性岔开话题道,“刚刚杨大将军气势汹汹从里头出来,说是调人行杖,仿佛是要杖杀那牛仙童。”
果然是杖杀!
想到李隆基同样授意高力士杖杀武温昚,武惠妃不禁又打了个寒噤。事已至此,她根本无能为力相救,而如此一来,外头谁人不会看出她实际上是色厉内荏,根本动摇不了东宫?她紧紧抓住了瑶光搀扶自己的手,声音低沉地说道:“去找个人,让咸宜和杨洄一块入宫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