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直到郭知礼这一番话吼完,这才慢条斯理地反问了一句。见郭知礼登时被噎得面色发白,他又不慌不忙地说道:“而杜大帅带了多少府卫,这应该也是鄯州都督府,也就是陇右节度使府的机密要务,叔父身为已经赋闲在家的人,应该不知道才是。至于我是否要点齐临洮军的兵马前去迎候杜大帅,这是杜大帅行前就已经交待了我,不用去迎,我怎能违逆杜大帅之命?”
事到如今,倘若还不知道今次的事恐怕绝不顺遂,郭知礼就白活了这大半辈子。他竭力遏制住心头的惊恐,冷笑一声后转身就走。可走出去没几步,他就只见面前的路被几个亲兵堵了个严严实实。见此情景,他当即色厉内荏地叫道:“尔等这是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郭建大步走到郭知礼身后,阴恻恻地说道,“叔父,你若是安安分分在家里颐养天年,没有谁会和你过不去,可是,你实在是奢求太过了。郭氏不是你的郭氏,也不是郭英乂的郭氏,那许多子弟在鄯州诸军之中,要是被你们寥寥几个人的昏头而牵连了,怎对得起郭大帅和郭大郎在天之灵!你也不必痴心妄想,我刚刚在临洮军诸将士面前宣布的消息货真价实,绝无半点虚假。你输定了,就好好安生一阵子吧!”
郭知礼又惊又怒,可还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郭建眼疾手快,竟是一个箭步到他身前,横掌击在他颈侧。见这位年纪一大把的郭氏太上皇犹自不敢相信地瞪着自己,许久方才眼皮一翻歪倒在地,他一把托住了郭知礼的身子,这才对自己心腹亲卫声色俱厉地吩咐道:“给我把人看好,预备一碗宁神汤,如果醒了就给他灌下去,免得他闹腾起来,我还要分心他顾。”
“遵将军令!”
两个心腹亲卫慌忙架着郭知礼下去,而另外两个则赶紧上前一步听候郭建吩咐。
“刚刚我齐集临洮军,记得郭英敏郭英云郭英密三个都因故未到。本打算将他们就此一网打尽,谁知道他们老子折腾出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当儿子的竟然还有心思在外头逍遥。你们两个立时带人,把这三个给我找出来拿下。”等到这两个心腹护卫退下,郭建方才进了议事厅。这偌大的地方平日里都是两排将领左右侍立,但此时此刻在场的却不过稀稀拉拉七八个旅帅,都是郭建在临洮军中真正能够信得过的心腹了。
对于这些人,郭建却仍然不敢贸贸然说出郭知礼等人欲图谋害杜士仪这样的实情。杜士仪是在离开鄯州湟水城后,方才让鲜于仲通把实情告诉他的,事先并没有进一步的商量,只是吩咐他收拾善后。他也不是没想过同出郭氏一脉,即便把郭知礼等人拿下,兴许杜士仪仍然会不待见他,甚至于设法贬黜了他,可杜士仪既然知道这样的消息,又敢只带那么一丁点人前往赤岭,足可见有相当的把握,他不敢去赌跟着郭知礼去干那种事,到头来背了个叛乱名声的后果。
所以,他只有赌一赌听命于这位对他着实不差的新任陇右节度!
“此次杜大帅视察赤岭界碑,湟水城中却有奸细与吐蕃人暗通款曲。我奉杜大帅密令侦查此事,尔等上前听令。”
随着众将凛然一惊,纷纷上前行礼听令,郭建立时有条不紊地分派了下去。他在对战吐蕃的方略上并不突出,但对于实际上的人员分派细务却很擅长,尤其是这种缜密的部署更颇有效率。不过一小会儿,从城门到街道,再到鄯州都督府,湟水县廨,林林总总的紧要处全都布置妥当。这还是因为他一直在主动等候郭知礼前来游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而始终没有采取大行动,否则这些布置早就完全妥当了。至于该捕拿的人,他也顾不上郭氏是否可能有进一步的反弹了。
据鲜于仲通告诉他的话,杜士仪已经拿住了泄露消息的商人,此次某些人决计是完全逃不过去的!
如是全都安排好,把人都派了出去,等到这议事厅中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郭建方才往后一靠,放松地坐在了主位上。
直到现在,他还是完全没办法相信,既然有人里通吐蕃送出消息去,杜士仪就算带了个王忠嗣,可随行扈从顶多不会超过三百,那一仗究竟是怎么打的?
大唐有两个振武军,一个位于朔方,乃是张仁愿筑三受降城时所筑,治所在东受降城。而另一个,则是李隆基在得知信安王李祎拿下了石堡城后为之大悦,改为振武军。这石堡城中,平素只有兵马一千两百人,此时此刻多出区区数十人,自然并没有显出多少拥挤逼仄来。
振武军使兼振武军正将李昕出身宗室远支,乃是信安王李祎当初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曾经和王忠嗣有过一段同僚之谊,和金吾卫将军李佺还是堂兄弟。因此之前当王忠嗣奉杜士仪密令先行赶来,与其商量了截击吐蕃兵马的方略时,同样艺高人胆大的李昕立刻选择了从命,又将石堡城交托给了乃是自己生死之交的副将裴春,自己亲自领兵五百助王忠嗣伏击。一举成功后,王忠嗣领兵在外打扫战场,他将杜士仪迎进了石堡城后,本待召集诸将拜见,却被杜士仪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