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何人,来日郭将军自会知道。我只想问郭将军,杜大帅保下了王忠嗣,将安思顺调为洮州刺史,领莫门军使,将姚峰调到廓州任刺史,领积石军使,又令郭建为临洮军正将,以原洮州司马段行琛为陇右节度判官,如此用人,陇右上下无不服膺。如今虽不逢战事,可杜大帅在陇右声威如日中天,长此以往,当年在陇右鄯州威名赫赫的郭大帅威名,恐怕就要不复得闻了。郭将军身为郭大帅季子,长兄又已壮烈为国捐躯,莫非你就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这个陌生人所说的话,有些是郭英乂早就知道的,却也有些是郭英乂不清楚的。比如,洮州司马段行琛被辟署为节度判官之事,就是他尚未得知的。此时此刻,面色大变的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最终才低声反问道:“你到底是何人?意欲何为?”
“郭将军已经醉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到居所长谈可好?”
郭英乂知道自己如今在长安不过是空有个郎将的名头,没什么能够让人忌惮的地方,更何况,若是再这样放纵下去,他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尽管不知道此人抱着何等目的,但他还是怡然不惧地跟着对方站起身来。只是,饮酒过度的他不可避免地有些脚下踉跄,尤其是出了酒肆大门,被扑面而来的冷风一吹,他更是打了个寒噤,一下子头晕目眩软倒了下来,继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屋子的长榻上。他挣扎着坐起身来,虽然脑袋还有些宿醉的胀痛,可相比之前却是强多了。一旁还放着一个铜盆,铜盆旁边的架子上挂着一条软巾,显见有人服侍过自己。就连他的身上,也换了一套干净的寝衣,料子轻软,乃是上好的轻绫制成,足可见此间主人应不缺钱。可是,这屋子里陈设极其简单,长榻前不远处是一座纸屏风,影影绰绰看不见这屋子的房门。
正当他环目四顾,想要找出更多线索的时候,大门咿呀一声,分明有人进来了。他本想躺下,可想想干脆维持着这坐姿,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绕过屏风过来,正是之前在酒肆和他攀谈的人。来人见他醒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郭将军总算是醒了。”
“阁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郭英乂最讨厌便是故弄玄虚之辈。”
“郭将军言重了,我只是想帮你一把。”来人在郭英乂面前坐下,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恕我直言,郭将军能够在如此风华正茂的年纪便官至五品,是因为令尊郭大帅的余荫,令兄郭将军的英烈,此外,便是郭家在河陇的威望。如今郭将军因为在鄯州一招之差,被召回长安,明升暗降,可曾想过哪怕时过境迁之后,你还能再回陇右鄯州,那里可还是你的天下?”
尽管没有吭声,但郭英乂心里很清楚,倘若照杜士仪现如今的手段,恐怕只需三五年,父亲苦心经营的根基就会被连根拔起。即便郭家兴许未必会一蹶不振,可那也只会便宜了郭建这样的旁系子弟,他这个亲生儿子将再也没办法重振门庭,更不要说飞黄腾达。
“而且,我朝素来有所谓出将入相的习俗。如从前的张燕公,王晙,杜暹,如今的萧丞相,一个个都是在外镇守后调回朝中拜相的。倘若杜大帅真的能够将陇右经营好了,安知不会以我朝最年轻的年龄入朝拜相?到了那个时候,郭将军,还有你的容身之处否?”
这几句话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了郭英乂的心头。他有些口干舌燥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沉声反问道:“不用多费唇舌了,你想要我如何?”
“很简单,郭将军人虽不在鄯州,可鄯州并非人人服膺杜大帅,总有些因为失去太多,因而对他怀恨在心的人……”
来人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而郭英乂先是皱着眉头,但逐渐就脸色便平静了下来,最后嘿然冷笑了一声。
“你倒是打得好算盘!莫非你,或者你背后的人,和那杜十九有深仇大恨?”
“这些郭将军就不必在意了。总而言之,是否振作,全由郭将军你自己。今夜之后,你我再无瓜葛。前途莫测,郭将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