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只听高台上一声鼓响,场中两人已是闻声而动。
廖启昌自负刀术,更知道长枪最适合马战,步战短兵相接时却不占优势。他打定主意要让张兴出丑,自是在兵刃初次交接之后,便矮身前仆,竟是直冲张兴面门而去。这一招若是能够成功,也就意味着所谓的挑战在第一回合就分出了胜负。
然而,他那前冲之势却在下一瞬间戛然而止。就只见张兴手中那枪杆陡然一横,继而弯曲了一个让人几乎难以置信的弧度,猝不及防下只能一刀砍过去的他压根没能砍实,刀刃先是被那枪杆子往上一挑,刀背上更是接连传来先后两股撞击,最终将他猛地推开。
这距离一开,自然而然便是张兴的长处了。他无论是幼时习武也好,后来隐居山中也好,这一杆长枪从来都寸步不离,较之备用的大刀更娴熟几分。尤其在山中密林,长兵器最是施展不开的地方,他却有意借此习练枪法,能够把这一杆枪用得如臂使指,什么野猪野狼全都是枪下亡魂,最惊险的一次甚至孤身猎熊。如今既是面对主动找茬的人,他哪会客气,长枪从扫到扎,但只见枪影重重,眼力稍差的人只能看见廖启昌一招失算后,便左支右绌狼狈非常。
面对这一幕,高台上观战的文武,以及廖启昌之外其他几个刀术优胜的军卒,顿时都倒吸一口凉气。张兴的自吹自擂在这半个月之中可谓是传得沸沸扬扬,再加上光说不练,又名不见经传,不以为然的人占了大多数。此刻见其轻轻巧巧就讲廖启昌逼得如此光景,起头还打算揽事上身的临洮军旅帅段正不禁有些目弛神摇。至于陇右节度下辖的诸兵马使,不少人都在惊疑之余,都有些如释重负。
幸好幸好,这张兴虽武艺超绝,却是掌书记文职,而非武将!
“就算他武艺确实不错,行军打仗又不是光靠匹夫之勇,还得看军略!”
听到旁边的临洮军正将姚峰如此说,副将郭建便哧笑了一声:“之前张郎一直说自己精擅武艺,可却无人相信,现如今这一番挑战,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既然如此,他说自己精通经史,熟读兵法,再不相信的人就实在太小看这位掌书记了!想想杜大帅用人,从蜀中到云州代州,简拔了众多文士武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偏偏到了咱们鄯州竟然被人小看,还真是小觑了天下人物!”
郭英乂可以说就是被杜士仪识破而黯然离开鄯州的,谁都认为杜士仪上任之后,必然会因此对郭家的人下手,因而如姚峰这般同样是出自河陇将门的,自然而然便有取郭家而代之的野心,甚至还梦想着在十数年后,重现当年郭知运的传奇。所以,在姚峰眼里,纠正杜士仪这位顶头大上司的用人失误,也是让自己进入其法眼的途径之一。因而,郭建竟然明里暗里说他是小觑了杜士仪,他登时暗自大怒。
“郭四,你这是挑拨离间!”
“虽说这廖启昌是河源军的人,可这里谁不知道,河源军是你的发迹之地,如今下头一多半军官,全都是你当年的袍泽?”
两人身为临洮军的正将和副将,突然就这么针锋相对顶了起来,上头的杜士仪自然须臾便察觉了动静。发现张兴占据主动之后便乘胜进击,取胜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他便让鲜于仲通将姚峰和郭建都叫了上来。眼见这两个年纪全都比自己大的军官黑着脸的样子,他便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二人执掌临洮军,就应该精诚合作才是,大庭广众之下在下头争执起来,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郭建刚刚故意提高声音,就是希望能够把事情闹到杜士仪面前来。他不等姚峰有机会开口,立时连珠炮似的把事情缘由说了,末了发现下头胜负已分,刚刚挑战时志得意满的廖启昌瘫倒在地,他才轻蔑地瞥了一眼姚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张郎乃是大帅亲手提拔起来的掌书记,今日又大展雄威,姚将军护着自己人的心思虽是好的,可当着众人的面质疑大帅用人,我是不忿他的不敬!”
这种大帽子猛地扣了下来,姚峰登时勃然色变。发现杜士仪面色转冷,又想博取新任大帅的信任飞黄腾达,又放不下军中宿将的脸面,不希望卑躬屈膝,而是希望引人重视的他登时有些进退两难。他在武艺和军阵上头全都是佼佼者,但在慧黠上头就拍马都及不上郭建了。也正因为这一点,他分外看不上出身郭家旁系子弟,年不过三十五六就钻营得了临洮军副将一职的郭建。
“郭四,你除了会血口喷人,还会干什么?你敢说之前在外头放出各种风声中伤掌书记张郎的人,没有你推波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