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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校对版] 府天 2979 字 2022-10-20

杜士仪如今的幕府,除却掌书记张兴,推官鲜于仲通,自告奋勇荐为巡官的颜真卿之外,其余尚不完备,至于熟悉的军官更是谈不上,可即便如此,第一次衙参的时候,文左武右,而文官尚且还要细分鄯州都督府以及节度使幕府,那种犹如宫殿朝会一般黑压压的景象,以及齐声参见时的洪亮声音,全都是杜士仪在两京在外为官十数年,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在云州他固然独当一面,可他所用之人都是草创初期,就跟着他白手起家打拼下那两座城池的,故而很少有正式的衙参形式;在代州他说是河东节度副使,督代北六州,可实际上军马都分散在各州,再加上他不是正经节度使,辟署一二幕府官已经是极限,也无意齐集文武来这一套场面功夫。

正因为如此,第一次品味到节度使威权之重的杜士仪,不由得心有所悟。他也无心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下属们一个下马威,只是循例说了几句套话,更大的精力都放在了察言观色上。这其中,四十出头的文官们大多数都是老油子了,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都没有太多端倪,而军官们的表情就要更加直观一些。有的漫不经心,有的不以为然,还有的则是在他说话的时候彼此悄悄打眼色。将这一切收入眼中之后,他很快就结束了这第一次衙参。

由于去岁年底考满,四年三个中上考,即便杜士仪已经到了五品,四考加阶法对他并不适用,但天子的特旨比什么法都管用。牛仙客在河西节度使任上整整加了六阶,只加了三阶的杜士仪自然就没那么显眼。他由从五品下的朝散大夫,一口气升至正五品上的中散大夫,只差一步就能够迈过五品这道官场上最大的门槛。可是,比起身上的职官来,他如今这散官自然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散官也就是阶官涨得比职事官慢,不少官员都面临这等现象,甚至有出为刺史的官员在阶官上甚至不足以服绯,不得不由天子特赐服绯,亦或是借绯,否则根本不足以服众。

此刻出了大堂,杜士仪便对身侧的张兴说道:“你可发现了,今天就只见上上下下全都在盯着我这一身官服。”

诸州别驾不常置,常常为宗室加官,抑或是左迁,故而鄯州别驾之职是空缺的,长史则是朝中尚未任人,这两员上佐全都空缺,而鄯州司马只是职事官上了五品,散官未到,不到服朱的资格,故而整个鄯州,只有杜士仪一人服朱。可是,鄯州都督是从三品的职官,历来都是服紫佩金鱼袋,因而杜士仪这一身大红官袍不但不能震慑人,反而更让有些人生出了别的心思来。

张兴心知肚明这一条,嘴上却说:“河陇多豪俊,大帅看上去谦和,那些没有见过大帅手段的,自然不会立时服膺。”

“既然如此,你们来帮我想想如何立威。”

嘴里这么打趣,杜士仪却在想苗晋卿前往河州时辞别自己之际说的话——“君礼,此次出京外任,多亏有你。河州毗邻鄯州,倘使有所差遣,只管让信使前来,我必当尽心竭力!”

尽管侍御史乃是御史台三院御史中最高的一层,但要说出为刺史,等闲也是不够格的——当年天子因为山东大水而出台阁名臣为刺史的时候,上至中书侍郎崔沔,尚书左丞王丘这样的名臣全都在列——所以,对于苗晋卿来说,河州一任刺史之后,他回朝少说也能出任诸如中书舍人御史中丞之类的职官,可谓是在仕途上跨出了极其重要的一步。

颜真卿虽与杜士仪早年相识,并引至卢鸿门下,可要说真正的相处往来,反而是三人之中最少的。他身为守选的前进士,自己求为巡官,算不算是就此释褐了还不确定,但却已经明确了作为幕府官的职责。他也没听出来杜士仪这是在开玩笑,想了想后就一本正经地说:“大帅虽是新官上任,然则要让文武归心,单单立威实在是无甚必要。相形之下,鄯州多军少民,足可见寻常百姓负担极大,倘若能在强军的同时惠民利民,陇右节度使下辖十二州民众,必定会感恩戴德。”

鲜于仲通还在琢磨着怎么活络一下气氛,结果颜真卿就义正词严地说了这么一堆,他顿时为之哑然。他再看张兴时,见对方也在看自己,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而杜士仪一愣之后便知道,颜真卿是认真的。定睛看着这位凡事一丝不苟,就连字亦如其人的小师弟,他便肃容拱手道:“清臣所言极是,既然已经节度鄯州左近十二州,治理军民,拿这等正事开玩笑,着实是我的不是了。安民抚民之事,需得从访民做起,而此等事需要一丝不苟之人,清臣可愿深入民间,亲自探查鄯州民情?”

“在下愿往!”颜真卿朗声答了一句,一揖之后便认认真真地问道,“那大帅,我是否现在便去?”

“去吧,记得对赤毕言语一声,让他给你挑一个可靠的人作为向导。河陇民风彪悍,以防万一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