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韩左丞不要问我是从哪里听来的。”杜士仪并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的称呼,举手一揖后便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只知道,是萧相国引荐的韩左丞。”
相比自己即将拜相,这是一个让韩休更加错愕的答案。萧嵩举荐了他?要知道他和萧嵩基本上是半点交情都没有,萧嵩为什么要举荐他?
至于萧嵩本打算引荐王丘,王丘却举荐了韩休这种事,杜士仪就不打算多说了。横竖他这次违逆萧嵩的意思,甚至拿这批人还有别的打算,确实有些对不起这位对他还不错的宰相,所以,只能在其他地方弥补弥补。比如说,好歹让韩休知道,萧嵩还是对其有引荐之恩的。
所以,趁着韩休正处于心乱如麻的状况,他就入情入理地说道:“韩左丞即便拜相,无论资历人望,总要稍逊萧相国一筹,故而这些人事,我并不是说,想请韩左丞就此和萧相国打擂台。所谓革退外放,既有出为御史,也有放诸州县佐官,更有远放黔中岭南等等恶地。我想求韩左丞的,是把这些人放在能够让他们展才的地方。比如这唐明,乃是精擅律例的法吏,裴相国却把人引为左拾遗……”
杜士仪侃侃而谈,把张兴和鲜于仲通接触过之后遴选出来的那六个人中的四个仔仔细细对韩休解说了一遍,见这位即将新鲜出炉的新晋宰相为之动容,他便知道,自己苦苦等待的这个机会,如今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君礼,我以前只道是你文采卓著,兼且做事兢兢业业,在外任又卓然有功,却没想到你竟不但缜密,而且深谋远虑,更难得的是能够体恤别人。”韩休终于露出了动容之色,给予杜士仪的更是少有的正面评价。他突然身体前倾,用双手支撑着低矮的案桌,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可知道,今日你对我所言若是传到了萧相国耳中,会如何?”
“就算法不传六耳,我也对不住萧相国的倚重信赖。”杜士仪坦然一摊手,这才苦笑道,“而且,朝中倾轧,都是我所不愿看到的,二月里听闻金城公主请于赤岭立碑,分大唐与吐蕃边界,朝中尚未定何人前往鄯州主持此事,我愿请缨前往。”
韩休顿时怔住了。尽管他颇为敬服杜士仪竟敢这样在背地里援救萧嵩下死力要撸掉的人,可杜士仪深受萧嵩信赖,此举无异于在背后捅刀子。可是,当杜士仪表明心迹,竟然因此而愿意前往鄯州主持和吐蕃的和议,他不由得再次改变了自己对杜士仪的看法。
“君礼你这又是何苦?中书舍人知制诰,不知道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即的,你却……”见杜士仪毫不动容,韩休只得叹气道,“你今日所言之事,我必定尽力,但你要前往鄯州的事还是先好好考虑才是,千万别意气用事!”
当杜士仪从韩休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时近傍晚了。赤毕牵了马出来,他正要上马,却只见不远处三五骑人策马缓驰过来,头前那人一身大红官袍,格外显眼。一眼认出那是李林甫,他微微一怔,随即便上马迎了上前。
“是李十郎啊,这么巧。”
李林甫看到杜士仪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面上瞬间堆笑,心里却是惊疑不定。杜士仪算得上是交游广阔,这他是知道的,就连自己的表弟姜度,当今天子的表弟窦锷,和杜士仪也交情匪浅,可杜士仪和韩休竟然会有交情,这他就几乎没听说过了。要是平常也就罢了,偏偏在今天这种要命的关口,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我也是一时有些事要来拜访韩左丞,未知君礼你是刚到,还是……”
“我已经见过韩左丞,这会儿正要回去。”杜士仪见李林甫脸上带笑,眼神却有些闪烁,他也无意继续再与其虚与委蛇,当即笑着说道,“时候不早,再过不多久,就该敲响闭门鼓开始夜禁了,我也该回去了。”
“好好,去年年末到现在,忙得我简直倒仰,下次再约个时候好好聚一聚。”李林甫笑吟吟地定下了一个没有时间地点的邀约,见杜士仪欣然点头后,拱了拱手后就带着随从离去,他方才压下心头的疑虑,命人前去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