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么一个消息,杜士仪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杨玄琰自从调任雅州之后,一改从前十几年的碌碌无为,对于劝茶以及茶引等等都执行得颇为有力,而他当年离蜀的时候,也曾经提醒过杨玄琰注意养生,甚至还把司马承祯的坐忘法教了给杨玄琰。一转眼便是多年,杨玄琰一直太太平平活着,以至于他甚至忘了再关切这件事。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方才低声开口问道:“那玉奴已经赶去了雅州?”
“师尊和师叔都派了得力人手护送她去雅州。毕竟是父丧之痛,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能否禁受得住。更何况,她还没能赶得上和父亲见上最后一面。”
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楚,杜士仪前世里曾经体会过一次,即便如今连他的第二次人生都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仍然在想到那件事时,就会心中抽痛。而玉奴更只是年方十三岁的孩子,骤遭父丧,曾经那个吵着闹着想念父亲的小女童,如今又怎么样了?
“杜郎……”
见杜士仪面色变幻不定,王容不禁有些担忧地上前轻轻搂住了他那坚实的臂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不要想太多了。”
“你说的我知道,但有时候难免会不甘心。又或者说,在我心里,从来信奉的就只有一条,那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在深深吐出了一口气之后,杜士仪突然看向了怀中的儿子,见其好奇地盯着自己这个父亲,突然咯吱咯吱笑着拉扯了一下他的帽子,他不禁微微一笑,继而便看着王容说道:“幼娘,时势至此,已经不容我退了!茶行的事已经过了明路,依我看,你不要再沾手,就交给白姜吧。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既然有你这天底下最擅长盈利的妻子,倘若让你就此在家相夫教子,岂不是可惜了?时不我待,我还需要一条财路,幼娘你可能帮我?”
丈夫从前只利用那些风雅的文化产业,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而自己的陪嫁也好,茶行所得也好,也足可让一家人几辈子都花不完。此时此刻,杜士仪却还说需要财路,王容不禁心头一动,双眸紧紧盯着杜士仪的眼睛。
“狡兔三窟,当今陛下是出了名不念旧情的人,我需要一条后路,需要一支不为别人所知的力量。从现在开始,大唐的风起云涌,会比从前更加激烈,到了事到临头再想应变,恐怕就未必来得及了。更何况,我不可能永远呆在河东!”
第十二卷 九天阊阖开宫殿
第665章 飞黄腾达
十月中旬的幽州,已经进入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三天前方才降下了一场初雪,幽州城从上至下,都换上了过冬的御寒之衣,有钱人家是皮袄以及丝绵絮的贴身小袄,至于家境寻常乃至于贫寒的,则自有江南所产的木棉夹袄,即便有些笨重,可御寒效果却很不错。
这会儿,幽州大都督府门前的卫士们,就全都是穿着这样厚厚的棉衣。当见到一行数骑人在大门前停下的时候,其中一个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了马背上的人,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前:“大帅一直都在催问,杜明府何时到,这总算是把人给盼来了!”
跳下马背的人已经五十出头,清瘦苍老,但此刻脸上神采飞扬。面对下头人的逢迎,他矜持地点了点头,便径直进了大门,后头的随从收拾了坐骑马匹后,也被卫士们引了进去安置。这时候,刚刚急急忙忙上前打招呼的那个卫士方才轻轻哼了一声:“如此得大帅器重却这么小气,得意什么!”
杜孚自然不知道有人在背后如此腹诽,他此刻心头压着太多的喜悦和兴奋,早已经把所有杂事都跑到脑后了。果然,等到他大步来到幽州长史知节度事赵含章的书房时,一进门,他就看到那位幽州之主含笑向他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