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长安报说,张丞相如今正在病重,却还抱病为冯绍烈的父亲冯昭泰写神道碑,其碑文一千四百余字。要知道,张丞相据说已经病得七荤八素了,抱病拟写这样的神道碑,张丞相和冯绍烈的关系也断然非同小可。”
“想是如此了,但他们应该也知道,宇文融的两个儿子还未成气候,不至于担心遭其报复。若是一定要惹我,我可没有宇文融那等把柄给人抓,触及到了我的头上,想来鱼死网破四个字的真义,我会让人好好领会领会!”
杜士仪既如此说,刘墨自无二话,答应一声便要下去。然而,他刚到门口,杜士仪突然想起一桩同样重要的事,连忙开口将其叫住,好一会儿方才似笑非笑地问道:“刘墨,我和夫人把白姜许配给你,如何?”
“啊!”刘墨一时措手不及,然而,见杜士仪虽然满脸都是笑意,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一下子醒悟了过来,慌忙翻身下拜道,“多谢郎主和夫人,多谢郎主和夫人!我一定……一定不会辜负二位美意!”
“好好好,你下去,我回头就让人给你们预备预备,也算是近来难得的大喜事!”
杜士仪笑着屏退了刘墨,瞥见一旁的吴天启正在偷笑,待发现自己看他方才立时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子,他登时哑然失笑:“你这小子也下去吧,明日我去州学讲论语,你也不妨一块去听听。对了,以后但凡我这里没有要事吩咐你,你整理完了书房,随时随地可以到代州州学去蹭个课,别人知道你是我的从者,必然会以为是我差你去巡查的,定然不会赶你走。”
这下子换成吴天启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了。他连声道谢之后,起身一溜烟就跑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他忘情的欢呼。
两件对自己来说都只是举手之劳的事,却让刘墨和吴天启高兴坏了,杜士仪自己也禁不住心情稍好。然而,想到赤毕跟着宇文融前往昭州平乐,这一走就是一年多了。现如今又要面对宇文融的再次被处流刑,他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只希望,宇文融和赤毕那两个身份境遇截然不同的人,能够平安无事!
昭州尽管远在岭南,但距离桂州都督府所在的桂州,只有上百里路——即便这上百里路并非官道,得转道荔浦方才能达,终究比桂州所领其他偏远到车马难及的州县要强得多了。而岩州乃是调露二年析郁林、横、贵、牢、白五州地置,州治安乐县,瘴气密布,历来州官都很少有人愿意出任,安乐县更只有一个光杆县令。当宇文融得到流刑诏书的时候,早有预料别人会穷追猛打的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说是县尉,但平乐县乃是昭州县治,县廨之内也总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然而,上下都知道宇文融是因罪被贬,他上任这一年多来,别人都躲得远远的,自始至终没什么人和他往来,他随身的两个老仆操持起居,此外便是一个沉默到几乎很少开口的大汉随侍身侧。此时此刻,宇文融默默地看着老仆整理行李,自己拖着沉重的步子出了屋子,见那身形健壮的身影正在低头劈柴,他突然低低问了一声。
“我即将配流岩州,山高路远瘴疠横行,你还要跟着我同行?”
赤毕回头看了宇文融一眼,这才言简意赅地说道:“郎主早有吩咐,宇文少府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自会相从宇文少府前往岩州。”
宇文融从家里带了五个仆人来到昭州平乐,可现如今只剩下区区两个老仆,其他三个壮年的都已经逃亡得无影无踪,尽管他沦落到这个地步,也不会再有什么人用暴力手段觊觎他的性命,可他还记得自己刚刚上任的时候,那次山民闹事,不敢冲击刺史署,却来冲击县廨,他因为不受待见而被迫出面前去平息,可他他根本听不懂那些山民的土语。倘若不是赤毕突然现身,并露出一手超绝的武艺震慑了山民,恐怕他早就没有命在了。
事后,他才知道,赤毕是受了杜士仪之命到昭州平乐保护他。既然道破了身份,赤毕就一直呆在了他的身边。可他没想到,这样一个武艺高强的人竟然能够在昭州守着他整整一年多!
“杜君礼高义,我自然铭感五内,我并不是有意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