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六年了,六年前杜士仪悄悄带着自己前去成都,那种离开京城的舒畅日子仿佛就在眼前,一晃,不但他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杜士仪已经真正节制一方了!
王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随即轻声问道:“这次杜郎又预备如何施政代州?”
杜士仪笑着耸了耸肩道:“代州人口九万余,岚州和忻州人口都在七万将近八万,朔州两万,蔚州近两万,云州如今还要加上度稽部,方才堪堪两万。即便我在云州令行禁止,刚到代州,督六州之地,却是不能操之过急的。这时分,代州所贡诸生,应该还不曾行过饮酒礼起行,先待我见过这些本州才俊再作计较。”
第627章 六州之主,风仪无双
乡饮酒始于周礼,自汉到隋唐以来,各朝一直都在竭力推行这一典礼,从而实现礼仪教化的目的,大唐亦然。尤其是睿宗即位,为了凸显自己的正统,更是以各州久废乡饮酒礼为由,下令诸州每年必须行乡饮酒礼,从而达到尊老尚齿,弘德倡教,明长幼尊卑之序。李隆基这个儿子比父亲更注重这些,开元之初还颁布了那一卷礼文,让各州长官在每年腊月召集州中士绅耆老行乡饮酒礼。
不过,如今地方官每年行一次必不可少的,却是在送朝贡方物以及送各州解送士子上京之前。
在杜士仪上任之前,代州的州试就早已遴选出了今年诸科解送的士子。尽管河东素来乃是名士辈出,世家望族扎根的地方,但多在太原以及太原以南,而太原以北各州由于是突厥袭扰的重灾区,所以尚武之风更胜过尚文。当杜士仪这一天作为新任代州长史,主持乡饮酒礼的时候,面前那二三十个即将远赴长安参加岁举的士子,人人佩剑,精悍之气溢于言表。乐起之时,面对朝廷颁布的礼乐和诸多仪制,大多数人亦步亦趋随同拜舞,甚至有人面上露出不以为然。
虽说杜士仪自己也对这些礼乐兴趣缺缺,但身为代州长史,又有众多本州耆老出席,按照规矩还有专门执掌觯案的人负责纠劾礼仪,他自然无意和这种条条框框过不去。照章办事的他甚至还在此前一天特意去视察了演奏礼乐的班子,凭着自己对音律的擅长,纠正了乐师乐谱上的好几个疏失,引来被邀来参加的几位致仕宾客交口称赞。故而此时此刻他作为主人,纵使再熟悉礼仪的耆老名流,从他的言行举止当中都挑不出丝毫的毛病来。
等到这漫长的典礼结束,杜士仪在都督府大堂设宴相邀贡士们时,分了几等受邀的宾客们全都在悄悄交头接耳。
“还以为杜使君年轻,言行举止或许会有疏失,可今日这乡饮酒礼简直完美无缺,倒是咱们这些儿郎还是礼仪差些!”
“那是自然。京兆杜氏,关中著姓,哪里是咱们雁代儿郎能比的?唉,这么多年了,别说进士,代州所贡明经能够取中的也是凤毛麟角,人才凋零啊!”
“让咱们这些儿郎弓马舞剑,那是一等一的好身手,可泼墨挥毫,阐释经史,吟诗作赋,这就实在难以比得别人名士风流了!”
今年所贡士子,多数人的亲长都在今日受邀出席乡饮酒礼的宾客之中,因此长辈们的这些议论,他们自然都听在耳中。有的只是心里不忿,有的却年轻气盛露在脸上,尤其是行礼时还因为举止失仪而被扬觯官罚过酒的两个人,更是死板着一张脸大为不服。须臾,大堂上传来一声杜使君到,众多眼睛都往大堂的入口望去。然而,和他们想象中那一身绯袍不同,杜士仪竟是不但身着一件代州极其流行的窄袖右衽袍,腰间赫然悬着一柄长剑。
惊愕归惊愕,但众人还是齐齐行礼道:“拜见使君。”
杜士仪欣然落座,举手示意其他人都坐下,他这才含笑说道:“当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于是设北地诸郡,雁门便在其中,一时武风极盛,直至如今。我上任不过数日,见都督府内外几乎人人佩剑,个个擅长弓马,足可见尚武精悍之风!我先督云州,深知太原以北各州县常有战事,故而民风彪悍豪爽,此古风也,令人心折!”
要说文,杜士仪当年三头及第,文采风流名声远扬,这些年虽不再致力于文事,可之前仍然和云州诸官一道,有《云州集》问世。所以,杜士仪表现出了对代州武风的赞许,一众代州耆老都觉得与有荣焉,就连有些绷着脸的士子们也都觉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