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和玉真金仙两位公主的关系,比宁王等诸王还要亲近几分,因而只是浅尝辄止地提了提这个,又若无其事地说道:“另外,杜长史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大多数时候固然沉稳,可为人处事还是有些冒失冲动。比如这次,宇文融分明辜负圣恩,罪有应得,他却因宇文融之妻恳求,接纳了其无法立足京师的那些家眷前往云州。这说得好听是重情好义,说得不好听,别人扣他一个罔顾圣意的罪名,那他不就得弄巧成拙了?”
见李隆基仿佛并不反感他这些话,高力士便仿佛无意似的扫了一眼其中一份奏折,再也不出声了。果然,等到李隆基须臾从中翻到了一份某御史弹劾杜士仪只顾私恩不顾公义时,再结合高力士这有言在先的话,他那原本也许会生出来的愠怒就无影无踪了。
“八娘和九娘在王屋山仙台观一住就是这么久,莫非真是修道修出瘾,不问世事了?以往一旦杜君礼遇事,她们大多会情急一阵,如今知己成了半个女婿,她们就袖手旁观了?”李隆基半是玩笑,半是当真地问了一句。
“陛下,据说是司马宗主闭关了。两位贵主和之前收的那个小弟子都随侍在侧清修,故而兴许不知道世事变化。”
一想到司马承祯在云州时的那场“瑞雪”,李隆基的脸色立时古怪了起来。若不是司马承祯回朝之后一口咬定他只会观云,不会唤雪,再加上王缙先头打云州回来便叙述了一段襄阳仙迹,于是他改换方向命人到襄阳中条山求仙,否则他肯定会顺藤狠挖。不过想想世上若真是修成仙术的人,多半乐意在人前显摆,司马承祯只是一味宣扬坐忘之法,清修之术,却从未展现过那些神乎其神的道术,他也就不得不相信,那只是纯粹的巧合了。
就在君臣二人的话题渐渐往那些玄之又玄神佛仙道飘过去的时候,高力士冷不丁瞥见外头有一个人影频频窥视。他知道天子身边决计不会有不懂规矩的人,只怕是出了什么事,因而觑了李隆基的脸色就悄然退下。待到问清楚了事实,他那一张脸上登时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回到御前时仍然没有消解下去。
“又出了什么事?”李隆基素来自忖身处深宫大局尽掌,而近来的事情常常会出乎掌握,他自然有些不悦。
高力士仿佛不知道如何开口,犹豫再三,这才低声说道:“有人……有人到了云州杜长史门前闹事。”
闹事。
自从杜士仪立足于如今的盛世大唐之后,闹事的场面就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但是,自己的家成为别人闹事的地方,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站在院子中,耳听得外间阵阵喧哗,甚至还有人在嚷嚷什么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之类的话,他不禁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是冲着我来的?”
吴天启急得满头大汗,这会儿使劲擦了擦额头,这才小声说道:“似乎其中好些都是今科京兆府试解送的士子,事先没有什么预兆就突然在咱们家门前聚集了起来,嚷嚷着什么很不好听的话!其中有人罗列出了宇文相国……宇文少府的十大罪状,然后又勾连到了郎主身上!这万年县廨就在旁边,却没有人过来驱赶他们,分明是故意的!”
见吴天启说着就已经怒形于色,杜士仪不禁莞尔:“别直接给人扣帽子。你都说了,其中好些都是京兆府试解送的士子,那么,明年说不定其中就会出不少新进士,万年县廨虽则是主管万年县的治安,可对上这些读书人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们畏首畏尾也不奇怪。你去开门,我倒要见识见识门外这些人!”
“什么,郎主竟然要去见他们?”吴天启大吃一惊,慌忙拦阻道,“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若是不管不顾起来冲撞了郎主,那怎么好?还是让官府来……”
“你不用说了,唇枪舌剑,我让过谁?”杜士仪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自信的笑容,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快去!”
见劝不了杜士仪,吴天启只能悻悻去开门,另一边,闻讯而来的韦氏已经带着儿子们和女儿匆匆过来了。她满脸赧颜地屈膝行礼道:“都是因为阿郎的事情,让杜长史受累了。不若妾身带着儿子们出去……”
“嫂夫人不用客气。如果是真的对宇文兄所作所为有什么指斥,直接投书或是找上门来,我都欢迎得很。但若是为了功名之心,抑或是被别人支使,那我就断然容忍不得了!嫂夫人在这里等着就好,一切都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