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融话音刚落,杜士仪便连珠炮似的问道:“桂州刺史张子寿如何?”
“张子寿?”宇文融对于曾经张说信赖备至的中书舍人张九龄,自然不会陌生,嗤笑一声便冷冷说道,“一文采出众的儒生耳!善恶忠奸都未必分得清,更何况治国大政?杜贤弟不会因为他亦是人称文品俊秀,所以就对其另眼看待吧?”
杜士仪只想随便找几个人来搪塞一下宇文融,听到其对张九龄亦是不屑一顾,他冷不丁想到了今日见过的信安郡王李祎,遂微微笑道:“那信安王呢?”
一提到这么一个人,宇文融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然而很快,他便竭力若无其事地说道:“不过是一区区武夫耳。若非宗室,何至于有他扬名之日?好了好了,既是杜贤弟不肯以英雄自居,那我也不勉强。来,为了我们在长安重逢,满饮此杯!”
杜士仪自然不会拒绝这杯劝酒,可心中更清楚的是,宇文融确实和李祎有什么恩怨在。然而,宇文融不想说出来的事,就算他设法将其灌醉了也是白搭。于是到最后,他索性把自己给灌了个半醉,继而就昏昏沉沉伏倒食案假作酣睡了过去。果然,在推了推他后不见动静,宇文融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年纪轻轻,比鬼还精!要不是我一再承你的情,何至于这样放低身段?杜君礼啊杜君礼,你千万别让我失望!这给事中之位,多少人求之不得!”
可我又没对你求!
装醉的杜士仪在腹中没好气地埋怨了一声,等到宇文融差人把他送了回房,他方才不得不仔细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办。要回云州,现在绕不过去的第一道坎是宇文融,至于第二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那就得靠他自己去判断了。可是,他实在没办法看好宇文融,不论是隐约记得此人结局不妙,还是因为宇文融这自始至终改不掉的急躁和树敌。至少他就想不明白了,好端端信安王李祎一个在外头带兵的节度大将,究竟碍着宇文融什么事了?
第610章 醉不糊涂吴道子
妻子儿子不在,大清早从宇文融邀约他的那座别院回到空空荡荡的宣阳坊私宅,杜士仪这才想起忘了送信给岳父王元宝,等派人走后,他方才觉得偌大的地方空空荡荡,孤寂寥落。
他今日刚刚回京,妹妹妹夫都在云州,亲朋好友大多都在外任官,京城中唯有王缙等寥寥几个友人,此刻恐怕这些人还未必知道他回来了,再加上天子都让他回家暂歇,他也就径直进了书斋。大约是因为时时打扫,内中陈设还洁净,下人在他平素用来小憩的软榻上换了新的枕被,沐浴过后赶紧填了填肚子的他就睡下了。这一路疾赶的疲劳加上面君时的小心翼翼,再加上昨夜和宇文融一番扯皮,他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可几乎须臾便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他隐约听到有人连声轻唤,这才睁开了眼睛。隐约觉察到室内光线的变化,睡眼惺忪的他不禁懒洋洋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郎主,已经晚上亥时了。”一旁的吴天启见杜士仪盯着自己的面孔看了好一会儿,连忙解释道,“因为跟着郎主回来的人都一路劳累,我阿爷说别人未必可靠,便指派了我前来服侍郎主。”
杜士仪何尝不知道,最顶用的人手都被他带到云州去了,吴九也是在去岁解决了粮价风波后才返回了长安,一面负责千宝阁那边的诸多文化产业,一面负责打理樊川杜曲老宅和这宣阳坊私宅的内务。知道吴天启还是之前奉自己之命,拿着一大堆诗稿文稿回京刊印的,他就点了点头道:“很好,我留京期间,身边的事就都交给你了。我睡着的这些时间,可有人拜访或是送回书?”
“有,源丞相和宋丞相家里都送了回文,说是请郎主有空就去家中。玉真观和金仙观也都送了回书来,二位观主和太真娘子都去王屋山阳台观从司马宗主静修了。王御史和王校书都曾经来过,我本待叫醒郎主,但他们都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郎主一路紧赶慢赶回来,肯定累坏了,所以不让我惊动。永安坊王公说,郎主回来是公务,缓缓再去拜访也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