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河东节度的事杜士仪本就猜过,但此刻李隆基拿来咨询自己这个云州长史,杜士仪就不得不重视了。他想了一想,最终抬起头道:“陛下垂询,臣不敢不直言。奚人内部不稳,犯我大唐边界的可能性不大,更大的可能是,就和当年奚族散布围牙帐时那般,李鲁苏既不得人心,阿会氏和处和部的兵马,恐怕会有打算去投突厥。至于是否置河东节度副使,臣只是云州长史,目光哪里及得上陛下和各位相国长远,不敢多加评议。”
“嗯?朕许你直言。”
见李隆基的目光一如之前那般锋锐扎人,杜士仪便欠了欠身道:“恕臣直言,臣以为,置节度使统管数州军政,或许能够令行禁止反应迅捷。然而,节度使却也不免有弊端,河陇直面吐蕃也就算了,朔方直面突厥也就罢了,但河东和幽州如今战事极少,设节度使独揽军权,分所应当,然则若军、政、财计,皆入一人之手,绝非好事。至于节度副使,代州雁门为河东北面门户,节度副使设于代州,更能服众。”
设不设是天子的事,反正他如今不够格,还不如站在公允的立场上劝谏两句,横竖这是他一直给人的观感!
杜士仪如此坦然直谏,李隆基不禁有些意外,但想到杜士仪素来如此风格,他很快就释然了。于是,他欣然笑道:“用你杜君礼独当一面,朕果然没看错人。罢了,你一路疾赶,恐怕也已经劳累,且先回私宅暂歇。你不用忙着回去,朕来日恐还有要务吩咐你。”
天子既如此说,杜士仪便起身告退。可还不等他出大殿,就只见一个内侍匆匆进来行礼道:“陛下,信安郡王求见!”
对于这位战功赫赫的宗室老将,杜士仪耳闻已久,但只见过,从未有过交谈,此刻见李隆基点点头,他在出来下了画舫之后,果然看见岸边已经等候着一个人。只见那人五十开外,鬓发霜白,但身躯却雄壮挺拔,当目光移过来的时候,竟是如同利箭一般刺人。认出那便是信安郡王李祎,他上岸后少不得施礼见过,可让他意外的是,李祎态度冷淡也就罢了,眼神中竟隐隐透出了几分敌意。
他应该从来不曾招惹过这位李大将军吧?
刚刚进宫时乃是李静忠引路,这会儿出去的时候已近傍晚,依旧是他这位老相识走在前头。尽管杜士仪很想就李祎的态度问个究竟,但还是竭力忍住了。毕竟,武惠妃的示好他可以接受,可平白无故欠她一个人情就很不妙了。一直等到出兴庆宫和一众护卫会合之后,他方才开口吩咐道:“去玉真观和金仙观投帖,告诉二位贵主我回京的消息,就说我来日再去拜会。另外,朱坡老叔公家,源丞相、宋丞相家,还有崔家、姜家、窦家,都去送一下帖子。”
无论这次回京述职,还是天子召见,抑或是信安王李祎流露出的态度,全都透着诡异,他还是小心为妙!
然而,怕什么偏偏来什么,他才刚刚到自己私宅所在的宣阳坊外,就被人堵了个正着。
来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笑吟吟地说道:“知道杜长史今日回京,我家宇文相国略备薄酒,请杜长史前往小酌。”
第609章 许君给事中
这次回京本就不在杜士仪计划之中,再加上察觉到那种诡谲的风起云涌气氛,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深居简出少和人有什么瓜葛,尤其是宇文融。然而,偏偏宇文融派出了人守株待兔,他总不能生硬地拒绝,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赴约。然而,来人带他前去的,并不是宇文融的宅邸,而是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联手办赏春宴时,借用的王元宝家别院,后来王容借花献佛,将别院直接作价卖给了金仙公主,这也是她日后拜入金仙公主门下的因缘之一。
而宇文融是如何借到的这个雅静地方,杜士仪不得而知。可他很清楚,自己和金仙公主的关系人尽皆知,今夜赴约落在别人眼中,还不知道会编排成什么。宴无好宴倒还不至于,可宇文融拜相三个月以来的雷厉风行,着实让他为其捏了一把汗。此时在提着灯笼的从者引领下登上了小丘,杜士仪就远远看见了那座围上了厚厚锦帷的凉亭。等到近前,他就发现,这山风之中本该冷得冻人的地方,此刻却透出了一股浓浓暖意。
“宇文相国,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