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王翰有些摸不着头脑:“君礼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政绩固然要紧,但我们云州本来就有一个傲视河东其余各州的地方,那就是才高八斗的才子远比他们多!”
杜士仪见一张张脸上或是露出得色,或是稍有矜持,或是攒眉苦思他的弦外之音,他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解释道:“文苑之事,本就是各州长官竭力推崇的。如今既然治下没什么英杰,就只能拿着我云州都督府的属官来卖弄卖弄了。自我以下,再加上刚调来的宋兵曹和张田曹,整个云州一共有七个进士,出一本云州集之类的诗集,应该不成问题吧?不论王六你,还是小崔,抑或仲清,都是一手好诗赋,如今远在云州,杰作束之高阁,坊间无人传唱,岂不是可惜?”
这下就连素来板正的郭荃都笑了起来:“这真是好主意,兴许能够激得心高气傲却怀才不遇的人到云州来。只不过,开销不小啊。”
“此事我自会让长安千宝阁去办,如此风雅之举,兴许会一时洛阳纸贵,就不用有什么铜臭之忧了。”
是文人就没有不想出名的,哪怕王翰一大把年纪也同样如此。于是,他立时抚掌大笑道:“好好,我回去立时整理整理。说来自从到了云州,远看塞外大漠,又经历连场大战,我这诗可是写了很不少,随便挑挑也至少有十首八首好的!我可把话说在前头,你杜十九也好,小崔也好,仲清也好,可别让我独占鳌头!”
王翰如此自鸣得意,崔颢却默然不语,反而今天战战兢兢第一次与会的宋乃望和张再水同时大喜过望。他们这才明白今日为何唯独他们两个新到云州的参军被点名出席,原来是因为杜士仪有这样的考量。不管杜士仪之前对他们如何冷待,可现如今这样的好机会,能够和这些名声赫赫的才子相提并论,不愁一任期满便要给闲置丢到一边去。于是,两人几乎恨不得把从前所作却没给人瞧过的诗稿也都去翻找了来。
一时人纷纷散去,唯有崔颢端坐不动。杜士仪知道自从之前王容分娩,自己狠狠教训了崔颢一顿后,他就一直躲着自己,因而也没有出言捅破。因为陈宝儿去了太原府,每次集议之后的节略都是他自己亲自记下,会后总结誊录,这会儿便上前去关上了门,随即方才转身说道:“怎么,有话对我说?”
“杜长史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为人轻薄浮艳?”
“不是我一直这么觉得,是你大多数时候都用这轻浮无行的一面示人!”杜士仪毫不客气地揭破了这一点,见崔颢面色难看,他便回身到主位坐下,淡淡地说道,“你若是打算从今往后不在乎仕途如何,只想着放浪形骸,休妻如同换衣服,那我也不再管你。你在云州任上,纵有指摘,我都会帮你挡了,但以后如何,我就没有办法了。你放纵欢场我管不着,但妻子是你自己娶回来的,若如同衣服一般毫不尊重,还不如想买多少婢妾就买多少婢妾,何必作践别人!”
这话和他当初的训斥一样说得很重,可崔颢脸色越发苍白,却没有反唇相讥驳斥什么。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道:“要是我一定要休弃现在的妻子呢?”
“那是你的家务,我即便是你的上官,也是你的友人,也无权置喙。但轻薄无行这四个字,恐怕会在你连休二妻之后,跟着你一辈子!”
等到崔颢面色阴沉地拱了拱手后离去,杜士仪也无法确定这家伙到底是决定了没有,心下一时很无奈。王泠然和王翰如今都是单身,都有婢女随侍,而前者的私生活更是极其谨慎,至于郭荃则是和老妻同甘共苦了二十多年的。要说放眼他相识相交的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和崔颢这样奇葩的男人——在这个姬妾婢女可以随便上手的年代,谁会把娶妻当儿戏,娶一个休一个来来回回折腾?
他正这般思量,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很有节制的叩门声:“杜长史,吴天启奉命来见。”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