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士仪微微一笑,见眼下最得力的三大属官齐齐愕然,他方才笑着说道:“有粮食的,不仅仅是河东道,河北道同样近在咫尺。”
此话一出,王翰顿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你别以为我王六不知天下大事,这河北境内好几年饱受水灾之苦,各州父母官连喂饱自己的子民都不够,哪里还能够放米出境?那不是饿着自己的肚子来资助别人,天下哪有那样的傻瓜?”
崔颢和王泠然大以为然,正要附和之际,外头却传来了陈宝儿的声音:“杜师,杜师,郭世叔,郭世叔押着一大批粮食进了云州城!”
听到这么一个消息,又见陈宝儿兴冲冲地奔了进来,杜士仪方才大笑着站起身,从容对王翰等三人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来,请三位跟着我一块到都督府门前去,也好安抚人心!”
云州都督府门前,骚动的人群也在目睹一辆辆粮车抵达之后,渐渐安静了下来。当杜士仪带着王翰崔颢王泠然和陈宝儿出来的时候,人群更是已然鸦雀无声。眼看年纪轻轻的云州长史扫了一眼他们,竟有不少人心虚地低下了头,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尽管杜士仪上任至今,也并没有多久,可是,云州城四门悬挂着的那些几近风干的马贼首级,以及前些日子隔三差五被斩首示众以作威吓的马贼,仍然是让杜士仪的名字上增添了一抹血色的残酷。
“云州城如今的垦荒不过才刚刚开始,要有出产,至少也得等到明年,原本的耕地不足,因此粮食大多靠外头供给,这固然是事实,但这并不是尔等打砸米行的理由!”杜士仪倏然提高了声音,一股入仕多年以来养就的威势油然而生。
在这样的逼问之下,有人不敢吭声,但也有人强自提振胆气驳斥道:“可那家发放安家粮的米行关门了,领到的粮票也就成了一张废纸!我们都是冲着到云州就能安居乐业,这才抛弃故土北上,如今这米价腾贵,我们没活路了!”
“哦,原来是为了米价腾贵!”杜士仪轻轻颔首,随即便一指那一辆辆沉甸甸的粮车道,“那现在你们应该都看见了,从朔州过来的粮车已然在此!郭参军此前留在朔州久久没有来上任,一是为了接应转徙云州的民户,二来则是负责调拨粮食。若有粮票不曾兑现的,现在可立时兑现把粮食带回去,而若是其余想要买米的,下午开始,在云州都督府对面将会开仓粜米,暂以斗米五十五钱货卖!”
“什么?”
人群中一下子又起了一阵骚动,紧跟着,便有人忍不住问道:“为什么米价还是这么贵!”
“既然云州城内各家米行均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把米价涨到了六十钱一斗,倘若今次朔州运来的米还是按照从前一斗二十五钱卖出,米行趁机低价收进,待官府粮竭而后转卖,试问所谓的云州粮荒是否又会大肆流传?”
杜士仪一句话说得那人哑口无言,这才和颜悦色地说道:“朔州的粮食会源源不断运送过来,所以,急需的可以先买一斗应急,过几日下一批粮食再到,米价自会应声下跌。既然奸商逐利,打算让云州粒米如金,倘若因为你们轻信人言推高米价,岂不是上了人的当?”
他这有理有据的说辞让人群再次恢复了平静,面对这一幕,杜士仪又高声说道:“至于此前打砸吴记米行之事,念在是那家不告而关门溜之大吉,背弃了和官府的契约,有错在先,因而不究尔等莽撞!”
有了官府不追究前事的保证,随着一车车粮食送进都督府对面那不知何时整理好的临时铺子,不多时便挂出了一个大大的米字招牌,立时便有人拿着此前愤怒于无法兑现的粮票过去,果然便拿到了一石沉甸甸的米。一时间,其他人见状纷涌而去,都督府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场面立时为之改观。
直到这时候,先前被人堵塞过不来的郭荃方才快步上前,到杜士仪面前拱了拱手后就长舒了一口气道:“总算不辱使命!”
王翰也为之如释重负,按着胸脯心有余悸地说道:“郭兄,幸好你来得及时,否则就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