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了,听说是只要肯去,每户按照丁口,一个人丁一石米!”
“胡说八道,分田是两百亩,不是一百亩。云州这都多少年不归我大唐管了,空闲的地有的是!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这云州似乎不太平,之前还有马贼呢。”
“什么不太平,你没听说,那位大名鼎鼎的杜长史一上任,直接就把马贼杀了个片甲不留!据说云州城四面城墙上,斩首的脑袋都挂不下了!”
各种各样的消息在太原府到岚州朔州代州各地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在本地生活艰辛尚不得一个温饱的隐户和逃户,竟有不少拖儿带口前往云州。两月之内,迁徙到云州的人口将近一千五百人。听上去仿佛并不算太多,可相较于朔州从大唐开国百年以来,在籍人口只不过刚刚两万,原本只有两千人的云州刚刚复置便如此吸引人,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成绩斐然了。然而,在人口的骤然涌入之后,另一个传闻也渐渐在云州乃至于邻近各州迅速传开。
云州本就米行极少,如今因为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纷纷涌入,已经开始缺粮了!
“都说了,按照粮票买,你就是出一千贯,我也没有多余的米卖给你!什么,做不做生意?他娘的你以为我不想做生意?我们是云州都督府特约合作米行,什么是特约合作你不懂?也就是说,我们是和官府签了契约的,这要是敢卖给没有粮票的人,立马滚出云州城!”
米行那个大嗓门的掌柜一口气说出了这么一通话,见四周围着的人不肯散去,他便没好气地说道:“散了散了,杜长史已经很体恤民生了,一石米至少足够一口人吃两个月,按照丁口发粮票,家里就算有妻女,一个月吃用绰绰有余!有功夫围在这儿,还不如赶紧去耕你们的地,找活计干,以为官府会一直养着你们不成?竟然围在这儿打听我家米行还有多少存粮,他娘的,这关你们什么事?”
骂骂咧咧的掌柜很快消失在了门里,而不少因为流言心中没底,以至于想要多多在家里囤积一些粮食的百姓悻悻离去,但也有人满脸堆笑地向那伙计打听。结果,那毛毛躁躁年纪轻轻的伙计禁不住别人软硬兼施,到最后气呼呼地说道:“吴掌柜还不是因为心里憋气,这才发火吗?他根本就没想到云州会有这么多人涌来,所以杜长史最初要粮食,算上脚力钱,勉勉强强收了个三百文一石的实诚价,想着一千石约摸就够用了,可如今倒好,要是人接连涌进来,一万石都未必够!”
此话一出,打听情形的几个人登时更加留心。其中一个面相老成的更是小心翼翼地打探道:“敢问……贵东家签契约的时候,难道没上限?”
“是一年的契约,一年!”那小伙计见那老成的中年人塞了一把铜钱在自己手里,犹豫了一会儿就低声说道,“原本以为一年也用不了多少,还能和杜长史那位豪富的夫人家里搭上点关系,结果倒好,云州一下子收拢了这么多人口,又孤悬北面,肯定要粮价腾贵,到时候也不知道要亏多少!估摸着到时候真要亏本,掌柜拼着日后再也不和杜长史做生意,禀报东家直接撤了这米行就是。”
话音刚落,里头就传来了之前那吴掌柜的高声吆喝:“小八,和人啰嗦什么?没人就暂时关门,真是,小本生意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见那小伙计一吐舌头就开始放门板,人们登时渐渐散去。而那人前又是抱怨连连,又是见钱眼开的小伙计,当把整个米行的门板都下了,把门关得严严实实,他方才一溜烟来到后头,对着吴掌柜笑眯眯地说道:“阿爷,我的戏演得不错吧?”
“你个人小鬼大的小家伙,赶明儿杜长史肯定夸你!你阿爷我没看错人,兄弟几个里头,就属你最聪明!”
现在的吴掌柜便是当年的吴九。那时候被杜士仪威逼利诱签的卖身契早就作废了,千宝阁如今还在货卖杜士仪的笔墨纸砚,从端砚到洒金笺松涛笺到各式各样的高档纸张,可谓是财源滚滚,他这个居中联络的也已经攒下了当年当差役想都不敢想的家底。所以,杜士仪这次来云州需要调拨生面孔在这里开设米行,他不假思索地自动请缨,还把幼子给捎带了来。刚刚父子俩在外头一搭一档,想来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了。
“阿爷,那你能不能求求杜长史,到时候也让我去他跟前好好学学?”吴天启涎着脸求恳了一句,见父亲的脸色立刻变了,他赶紧讨好地说道,“自然不敢奢求杜长史收我为弟子,只要让我跟着跑跑腿,我就心满意足了。阿爷,你好歹也是最早跟着杜长史的人,不会这点面子都没有吧?”
“呸,你阿爷我当初可是把自己卖了,这才有今天!”吴九没好气地啐了幼子一口,但又是思量又是忖度,最后咬咬牙道,“你小子既然识得几个字,等这次的事情漂漂亮亮结束,我再去求杜长史,现在少给我想这么多!”